三借芭蕉扇

三借芭蕉扇

《西遊記》故事情節
三借芭蕉扇出自古白話文《西遊記》,講述唐僧師徒借芭蕉扇的故事。唐僧師徒西天取經,火焰山是必經之路,火焰山火大且不是一般的火,唯獨芭蕉扇可以扇滅。芭蕉扇是鐵扇公主的寶物。孫悟空第一次向鐵扇公主借扇,鐵扇公主一扇子扇飛孫悟空,孫悟空變成小蟲進入鐵扇公主的肚子折騰,鐵扇公主給了一把假扇。孫悟空變成牛魔王騙走真扇,牛魔王變成豬八戒騙回真扇;孫悟空大戰牛魔王,鐵扇公主借出芭蕉扇,孫悟空扇滅火焰山,唐僧師徒向西趕路。[1]
    書名: 别名:三調芭蕉扇 作者:吳承恩 類别: 原作品: 譯者: 出版社: 頁數: 定價: 開本: 裝幀: ISBN: 作品名稱:三借芭蕉扇 出處:《西遊記》 創作年代:明朝 文學體裁:小說

内容簡介

唐僧師徒四人,一路風塵仆仆朝西行去。走着走着,漸漸覺得熱氣襲人,難以忍受。

此時正值秋天,大家感到很奇怪。一打聽才知道前方有座火焰山,方圓八百裡内寸草不生。又從土地爺嘴裡聽說,要想過山,隻有向鐵扇公主借芭蕉扇扇滅火後才能通過。孫悟空把師父安排好,前往芭蕉洞找鐵扇公主。鐵扇公主是牛魔王的妻子,紅孩兒之母。

因上次紅孩兒想吃唐僧肉與悟空結下了冤仇,鐵扇公主哪裡肯借。悟空初次借扇,被鐵扇公主用芭蕉扇扇到五萬四千裡外。靈吉菩薩得知實情,給他一粒“定風丹”再去借扇。

公主又用扇扇他,悟空口含定風丹,一動不動。公主害怕忙回了洞府,閉門不出。悟空變作一隻小蟲,飛入洞中,鑽在茶沫之下,随茶水被公主喝入肚腹之中,拳打腳踢,來回翻騰,公主腹中疼難忍,答應借扇,但給的是一把假扇。

悟空二次來借扇,悟空變成牛魔王模樣,騙得真扇,卻被牛魔王所變的豬八戒奪回。悟空三次來借扇,悟空與牛魔王大戰,八戒、沙僧、哪咤及天神上前助戰,最後把牛魔王打得現出原形。

悟空用芭蕉扇扇滅山火,師徒四人繼續西行取經。

所涉原文

唐三藏路阻火焰山孫行者一調芭蕉扇

若幹種性本來同,海納無窮。千思萬慮終成妄,般般色色和融。有日功完行滿,圓明法性高隆。休教差别走西東,緊鎖牢籠。收來安放丹爐内,煉得金烏一樣紅。

朗朗輝輝嬌豔,任教出入乘龍。話表三藏遵菩薩教旨,收了行者,與八戒、沙僧剪斷二心,鎖籠猿馬,同心戮力,趕奔西天。說不盡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曆過了夏月炎天,卻又值三秋霜景。

但見那:薄雲斷絕西風緊,鶴鳴遠岫霜林錦。光景正蒼涼,山長水更長。征鴻來北塞,玄鳥歸南陌。客路怯孤單,衲衣容易寒。師徒四衆,進前行處,漸覺熱氣蒸人。三藏勒馬道:“如今正是秋天,卻怎返有熱氣?”

八戒道:“原來不知。西方路上有個斯哈哩國,乃日落之處,俗呼為‘天盡頭’。若到申酉時,國王差人上城,擂鼓吹角,混雜海沸之聲。日乃太陽真火,落于西海之間,如火淬水,接聲滾佛;若無鼓角之聲混耳,即振殺城中小兒。此地熱氣蒸人,想必到日落之處也。”

大聖聽說,忍不住笑道:“呆子莫亂談!若論斯哈哩國,正好早哩。似朝三暮二的,這等擔閣,就從小至老,老了又小,老小三生,也還不到。”八戒道:“哥啊,據你說,不是日落之處,為何這等酷熱?”沙僧道:“想是天時不正,秋行夏令故也。”

他三個正都争講,隻見那路旁有座莊院,乃是紅瓦蓋的房舍,紅磚砌的垣牆,紅油門扇,紅漆闆榻,一片都是紅的。三藏下馬道:“悟空,你去那人家問個消息,看那炎熱之故何也。”

大聖收了金箍棒,整肅衣裳,扭捏作個斯文氣象,綽下大路,徑至門前觀看。

那門裡忽然走出一個老者,但見他穿一領黃不黃、紅不紅的葛布深衣;戴一頂青不青、皂不皂的篾絲涼帽。手中拄一根彎不彎、直不直的暴節杖;足下踏一雙新不新、舊不舊的鞋。

面似紅銅,須如白練。兩道壽眉遮碧眼,一張口露金牙。那老者猛擡頭,看見行者,吃了一驚,拄着竹杖,喝道:“你是那裡來的怪人?在我這門首何幹?”

行者答禮道:“老施主,休怕我。我不是甚麼怪人。貧僧是東土大唐欽差上西方求經者。師徒四人,适至寶方,見天氣蒸熱,一則不解其故,二來不知地名,特拜問指教一二。”

那老者卻才放心,笑雲:“長老勿罪。我老漢一時眼花,不識尊顔。”行者道:“不敢。”老者又問:“令師在那條路上?”

行者道:“那南首大路上立的不是!”老者教:“請來,請來。”

行者歡喜,把手一招,三藏即同八戒、沙僧、牽白馬,挑行李近前,都對老者作禮。

老者見三藏豐姿标緻,八戒、沙僧相貌奇稀,又驚又喜;隻得請入裡坐,教小的們看茶,一壁廂辦飯。三藏聞言,起身稱謝道:“敢問公公:貴處遇秋,何返炎熱?”

老者道:“敝地喚做火焰山。無春無秋,四季皆熱。”

三藏道:“火焰山卻在那邊?可阻西去之路?”

老者道:“西方卻去不得。那山離此有六十裡遠,正是西方必由之路,卻有八百裡火焰,四周圍寸草不生。若過得山,就是銅腦蓋,鐵身軀,也要化成汁哩。”

三藏聞言,大驚失色,不敢再問。

隻見門外一個少年男子,推一輛紅車兒,住在門旁,叫聲“賣糕!”

大聖拔根毫毛,變個銅錢,問那人買糕。那人接了錢,不論好歹,揭開車兒上衣裹,熱氣騰騰,拿出一塊糕遞與行者。

行者托在手中,好似火盆裡的灼炭,煤爐内的紅釘。你看他左手倒在右手,右手換在左手,隻道:“熱,熱,熱!難吃,難吃!”

那男子笑道:“怕熱,莫來這裡。這裡是這等熱。”

行者道:“你這漢子,好不明理。常言道:‘不冷不熱,五谷不結。’他這等熱得很,你這糕粉,自何而來?”

那人道:“若知糕粉米,敬求鐵扇仙。”

行者道:“鐵扇仙怎的?”

那人道:“鐵扇仙有柄‘芭蕉扇’。求得來,一扇息火,二扇生風,三扇下雨,我們就布種,及時收割,故得五谷養生;不然,誠寸草不能生也。”

行者聞言,急抽身走入裡面,将糕遞與三藏道:“放心,且莫隔年焦着,吃了糕,我與你說。”長老接糕在手,向本宅老者道:“公公請糕。”

老者道:“我家的茶飯未奉,敢吃你糕?”

行者笑道:“老人家,茶飯倒不必賜。我問你:鐵扇仙在那裡住?”

老者道:“你問他怎的?”行

者道:“适才那賣糕人說,此仙有柄‘芭蕉扇’。求将來,一扇息火,二扇生風,三扇下雨,你這方布種收割,才得五谷養生。我欲尋他讨來扇息火焰山過去,且使這方依時收種,得安生也。”

老者道:“固有此說;你們卻無禮物,恐那聖賢不肯來也。”

三藏道:“他要甚禮物?”

老者道:“我這裡人家,十年拜求一度。四豬四羊,花紅表裡,異香時果,雞鵝美酒,沐浴虔誠,拜到那仙山,請他出洞,至此施為。”

行者道:“那山坐落何處?喚甚地名?有幾多裡數?等我問他要扇子去。”

老者道:“那山在西南方,名喚翠雲山。山中有一仙洞,名喚芭蕉洞。我這裡衆信人等去拜仙山,往回要走一月,計有一千四百五六十裡。”

行者笑道:“不打緊,就去就來。”

那老者道:“且住,吃些茶飯,辦些幹糧,須得兩人做伴。那路上沒有人家,又多狼虎,非一日可到。莫當耍子。”

行者笑道:“不用,不用!我去也!”說一聲,忽然不見。那老者慌張道:“爺爺呀!原來是騰雲駕霧的神人也!”

且不說這家子供奉唐僧加倍。卻說那行者霎時徑到翠雲山,按住祥光,正自找尋洞口,忽然聞得丁丁之聲,乃是山林内一個樵夫伐木。

行者即趨步至前,又聞得他道:“雲際依依認舊林,斷崖荒草路難尋。西山望見朝來雨,南澗歸時渡處深。”

行者近前作禮道:“樵哥,問訊了。”

那樵子撇了柯斧,答禮道:“長老何往?”

行者道:“敢問樵哥,這可是翠雲山?”

樵子道:“正是。”行者道:“有個鐵扇仙的芭蕉洞,在何處?”

樵子笑道:“這芭蕉洞雖有,卻無個鐵扇仙,隻有個鐵扇公主,又名羅刹女。”

行者道:“人言他有一柄芭蕉扇,能熄得火焰山,敢是他麼?”

樵子道:“正是,正是。這聖賢有這件寶貝,善能熄火,保護那方人家,故此稱為鐵扇仙。我這裡人家用不着他,隻知他叫做羅刹女,乃大力牛魔王妻也。”

行者聞言,大驚失色。心中暗想道:“又是冤家了!當年伏了紅孩兒,說是這厮養的。前在那解陽山破兒洞遇他叔子,尚且不肯與水,要作報仇之意;今又遇他父母,怎生借得這扇子耶?”

樵子見行者沉思默慮,嗟歎不已,便笑道:“長老,你出家人,有何憂疑?這條小路兒向東去,不上五六裡,就是芭蕉洞。休得心焦。”

行者道:“不瞞樵哥說。我是東土唐朝差往西天求經的唐僧大徒弟。前年在火雲洞,曾與羅刹之子紅孩兒有些言語,但恐羅刹懷仇不與,故生憂疑。”

樵子道:“大丈夫鑒貌辨色,隻以求扇為名,莫認往時之溲話,管情借得。”行者聞言,深深唱個大喏道:“謝樵哥教誨。我去也。”

遂别了樵夫,徑至芭蕉洞口。但見那兩扇門緊閉牢關,洞外風光秀麗。

正是那,山以石為骨。石作土之精。煙霞含宿潤,苔藓助新青。嵯峨勢聳欺蓬島,幽靜花香若海瀛。

幾樹喬松栖野鶴,數株衰柳語山莺。誠然是千年古迹,萬載仙蹤。碧梧鳴彩鳳,活水隐蒼龍。曲徑荜蘿垂挂,石梯藤葛攀籠。猿嘯翠岩忻月上,鳥啼高樹喜晴空。兩林竹蔭涼如雨,一徑花濃沒繡絨。時見白雲來遠岫,略無定體漫随風。

行者上前叫:“牛大哥,開門!開門!”呀的一聲,洞門開了,裡邊走出一個毛兒女,手中提着花籃,肩上擔着鋤子,真個是一身藍縷無妝飾,滿面精神有道心。

行者上前迎着,合掌道:“女童,累你轉報公主一聲。我本是取經的和尚,在西方路上,難過火焰山,特來拜借芭蕉扇一用。”

那毛女道:“你是那寺裡和尚?叫甚名字?我好與你通報。”行者道:“我是東土來的,叫做孫悟空和尚。”

那毛女即便回身,轉于洞内,對羅刹跪下道:“奶奶,洞門外有個東土來的孫悟空和尚,要見奶奶,拜求芭蕉扇,過火焰山一用。”

那羅刹聽見“孫悟空”三字,便似撮鹽入火,火上燒油;骨都都紅生臉上,惡狠狠怒發心頭。口中罵道:“這潑猴,今日來了!”叫:“丫鬟!取披挂,拿兵器來!”

随即取了披挂,拿兩口青鋒寶劍,整束出來。行者在洞外閃過,偷看怎生打扮。隻見他頭裹團花手帕,身穿納錦雲袍。腰間雙束虎筋縧,微露繡裙偏绡。鳳嘴弓鞋三寸,龍須膝褲金銷。手提寶劍怒聲高,兇比月婆容貌。

那羅刹出門,高叫道:“孫悟空何在?”行者上前,躬身施禮道:“嫂嫂,老孫在此奉揖。”

羅刹咄的一聲道:“誰是你的嫂嫂!那個要你奉揖!”

行者道:“尊府牛魔王,當初曾與老孫結義,乃七兄弟之親。今聞公主是牛大哥令正,安得不以嫂嫂稱之!”

羅刹道:“你這潑猴!既有兄弟之親,如何坑陷我子?”

行者佯問道:“令郎是誰?”

羅刹道:“我兒是号山枯松澗火雲洞聖嬰大王紅孩兒,被你傾了。我們正沒處尋你報仇,你今上門納命,我肯繞你!”

行者滿臉陪笑道:“嫂嫂原來不察理,錯怪了老孫。你令郎因是捉了,要蒸要煮,幸虧了觀音菩薩收他去,救出我師。他如今現在菩薩處做善财童子,實受了菩薩正果,不生不滅,不垢不淨,與天地同壽,日月同庚。你倒不謝老孫保命之恩,返怪老孫,是何道理!”

羅刹道:“你這個巧嘴的潑猴!我那兒雖不傷命,再怎生得到我的跟前,幾時能見一面?”

行者笑道:“嫂嫂要見令郎,有何難處?你且把扇子借我,扇息了火,送我過去,我就到南海菩薩處請他來見你,就送扇子還你,有何不可!那時節,你看他可曾損傷一毫。如有些須之傷,你也怪得有理;如比舊時标緻,還當謝我。”

羅刹道:“潑猴!少要饒舌,伸過頭來,等我砍上幾劍!若受得疼痛,就借扇子與你;若忍耐不得,教你早見閻君!”

行者叉手向前,笑道:“嫂嫂切莫多言。老孫伸着光頭,任尊意砍上多少,但沒氣力便罷。是必借扇子用用。”那羅刹不容分說,雙手輪劍,照行者頭上乒乒乓乓,砍有十數下,這行者全不認真。

羅刹害怕,回頭要走。

行者道:“嫂嫂,那裡去?快借我使使!”

那羅刹道:“我的寶貝原不輕借。”行者道:“既不肯借,吃你老叔一棒!”

好猴王,一隻手扯住,一隻手去耳内掣出棒來,幌一幌,有碗來粗細。

那羅刹掙脫手,舉劍來迎。行者随又輪棒便打。兩個在翠雲山前,不論親情,卻隻講仇隙。

這一場好殺裙钗本是修成怪,為子懷仇恨潑猴。行者雖然生狠怒,因師路阻讓娥流。先言拜借芭蕉扇,不展骁雄耐性柔。

羅刹無知輪劍砍,猴王有意說親由。女流怎與男兒鬥,到底男剛壓女流。這個金箍鐵棒多兇猛,那個霜刃青鋒甚緊稠。劈面打,照頭丢,恨苦相持不罷休。

左擋右遮施武藝,前迎後架騁奇謀。卻才鬥到沉酣處,不覺西方墜日頭。

羅刹忙将真扇子,一扇揮動鬼神愁。那羅刹女與行者相持到晚,見行者棒重,卻又解數周密,料鬥他不過,即便取出芭蕉扇,幌一幌,一扇陰風,把行者扇得無影無形,莫想收留得住。這羅刹得勝回歸。

那大聖飄飄蕩蕩,左沉不能落地,右墜不得存身。就如旋風翻敗葉,流水淌殘花。滾了一夜,直至天明,方才落在一座山上,雙手抱住一塊峰石。

定性良久,仔細觀看,卻才認得是小須彌山。

大聖長歎一聲道:“好利害婦人!怎麼就把老孫送到這裡來了?我當年曾記得在此處告求靈吉菩薩降黃風怪救我。那黃風嶺至此直南上有三千餘裡,今在西路轉來,乃東南方隅,不知有幾萬裡。等我下去問靈吉菩薩一個消息,好回舊路。”

正躊躇間,又聽得鐘聲響亮,急下山坡,徑至禅院。

那門前道人認得行者的形容,即入裡面報道:“前年來請菩薩去降黃風怪的那個毛臉大聖又來了。”

菩薩知是悟空,連忙下寶座相迎,入内施禮道:“恭喜!取經來耶?”

悟空答道:“正好未到!早哩,早哩!”靈吉道:“既未曾得到雷音,何以回顧荒山?”

行者道:“自上年蒙盛情降了黃風怪,一路上,不知曆過多少苦楚。今到火焰山,不能前進,詢問土人,說有個鐵扇仙芭蕉扇,扇得火滅,老孫特去尋訪。原來那仙是牛魔王的妻,紅孩兒的母。他說我把他兒子做了觀音菩薩的童子,不得常見,跟我為仇,不肯借扇,與我争鬥。他見我的棒重難撐,遂将扇子把我一。得我悠悠蕩蕩,直至于此,方才落住。故此輕造禅院,問個歸路。此處到火焰山,不知有多少裡數?”

靈吉笑道:“那婦人喚名羅刹女,又叫做鐵扇公主。他的那芭蕉扇本是昆侖山後,自混沌開辟以來,天地産成的一個靈寶,乃太陰之精葉,故能滅火氣。假若?着人,要飄八萬四千裡,方息陰風。我這山到火焰山,隻有五萬餘裡。此還是大聖有留雲之能,故止住了。若是凡人,正好不得住也。”

行者道:“利害,利害!我卻怎生得度那方?”

靈吉道:“大聖放心。此一來,也是唐僧的緣法,合教大聖成功。”

行者道:“怎見成功?”

靈吉道:“我當年受如來教旨,賜我一粒‘定風丹’,一柄‘飛龍杖’。飛龍杖已降了風魔。這定風丹尚未曾見用,如今送了大聖,管教那厮?你不動,你卻要了扇子,?息火,卻不就立此功也!”

行者低頭作禮,感謝不盡。那菩薩即于衣袖中取出一個錦袋兒,将那一粒定風丹與行者安在衣領裡邊,将針線緊緊縫了。

送行者出門道:“不及留款。往西北上去,就是羅刹的山場也。”

行者辭了靈吉,駕筋鬥雲,徑返翠雲山,頃刻而至。

使鐵棒打着洞門叫道:“開門,開門!老孫來借扇子使使哩!”

慌得那門裡女童即忙來報:“奶奶,借扇子的又來了!”

羅刹聞言,心中悚懼道:“這潑猴真有本事!我的寶貝?着人,要去八萬四千裡方能停止;他怎麼才吹去就回來也,這番等我一連,他兩三,教他找不着歸路!”

急縱身,結束整齊,雙手提劍,走出門來道:“孫行者!你不怕我,又來尋死!”

行者笑道:“嫂嫂勿得悭吝,是必借我使使。保得唐僧過山,就送還你。我是個志誠有餘的君子,不是那借物不還的小人。”

羅刹又罵道:“潑猢狲!好沒道理,沒分曉!奪子之仇,尚未報得;借扇之意,豈得如心!你不要走,吃我老娘一劍!”

大聖公然不懼,使鐵棒劈手相迎。他兩個往往來來,戰經五七回合,羅刹女手軟難輪,孫行者身強善敵。他見事勢不諧,即取扇子,望行者了一,行者巍然不動。

行者收了鐵棒,笑吟吟的道:“這番不比那番,任你怎麼來,老孫若動一動,就不算漢子!”那羅刹又扇兩扇,果然不動。羅刹慌了,急收寶貝,轉回走入洞裡,将門緊緊關上。

行者見他閉了門,卻就弄個手段,拆開衣領,把定風丹噙在口中,搖身一變,變作一個蟭蟟蟲兒,從他門隙處鑽進。

隻見羅刹叫道:“渴了,渴了!快拿茶來!”近侍女童,即将香茶一壺,沙沙的滿斟一碗,沖起茶沫漕漕。行者見了歡喜,嘤的一翅,飛在茶沫之下。

那羅刹渴極,接過茶,兩三氣都喝了。行者已到他肚腹之内,現原身厲聲高叫道:“嫂嫂,借扇子我使使!”

羅刹大驚失色,叫:“小的們,關了前門否?”

俱說:“關了。”

他又說:“既關了門,孫行者如何在家裡叫喚?”

女童道:“在你身上叫哩。”

羅刹道:“孫行者,你在那裡弄術哩?”

行者道:“老孫一生不會弄術,都是些真手段,實本事,已在尊嫂尊腹之内耍子,已見其肺肝矣。我知你也饑渴了,我先送你個坐碗兒解渴!”卻就把腳往下一登。那羅刹小腹之中,疼痛難禁,坐于地下叫苦。

行者道:“嫂嫂休得推辭,我再送你個點心充饑!”又把頭往上一頂。那羅刹心痛難禁,隻在地上打滾,疼得他面黃唇白,隻叫:“孫叔叔饒命!”

行者卻才收了手腳道:“你才認得叔叔麼?我看牛大哥情上,且饒你性命。快将扇子拿來我使使。”

羅刹道:“叔叔,有扇,有扇,你出來拿了去!”

行者道:“拿扇子我看了出來。”羅刹即叫女童拿一柄芭蕉扇,執在旁邊。

行者探到喉嚨之上見了道:“嫂嫂,我既饒你性命,不在腰肋之下搠個窟窿出來,還自口出。你把口張三張兒。”

那羅刹果張開口。行者還作個蟭蟟蟲,先飛出來,丁在芭蕉扇上。

那羅刹不知,連張三次,叫:“叔叔出來罷。”

行者化原身,拿了扇子,叫道:“我在此間不是?謝借了,謝借了!”拽開步,往前便走。

小的們連忙開了門,放他出洞。

這大聖撥轉雲頭,徑回東路。霎時按落雲頭,立在紅磚壁下。

八戒見了歡喜道:“,師兄來了!來了!”三藏即與本莊老者同沙僧出門接着,同至舍内。

把芭蕉扇靠在旁邊道:“老官兒,可是這個扇子?”

老者道:“正是,正是!”唐僧喜道:“賢徒有莫大之功。求此寶貝,甚勞苦了。”

行者道:“勞苦倒也不說。那鐵扇仙,你道是誰?那厮原來是牛魔王的妻,紅孩兒的母,名喚羅刹女,又喚鐵扇公主。我尋到洞外借扇,他就與我講起仇隙,把我砍了幾劍。是我使棒吓他,他就把扇子了我一下,飄飄蕩蕩,直刮到小須彌山。幸見靈吉菩薩,送了我一粒定風丹,指與歸路,複至翠雲山。又見羅刹女,羅刹女又使扇子,我不動,他就回洞。是老孫變作一個蟲,飛入洞去。那厮正讨茶吃,是我又鑽在茶沫之下,到他肚裡,做起手腳。他疼痛難禁,不住口的叫我做叔叔饒命,情願将扇借與我,我卻饒了他,拿将扇來。待過了火焰山,仍送還他。”

三藏聞言,感謝不盡。師徒們俱拜辭老者。

一路西來,約行有四十裡遠近,漸漸酷熱蒸人。

沙僧隻叫:“腳底烙得慌!”

八戒又道:“爪子燙得痛!”馬比尋常又快。

隻因地熱難停,十分難進。

行者道:“且請下馬。兄弟們莫走。等我息了火,待風雨之後,地土冷些,再過山去。”

行者果舉扇,徑至火邊,盡力一搧,那山上火光烘烘騰起;再一搧,更着百倍;又一搧,那火足有千丈之高,漸漸燒着身體。

行者急回,已将兩股毫毛燒淨,徑跑至唐僧面前叫:“快回去,快回去!火來了,火來了!”

那爬上馬,與八戒、沙僧,複東來有二十餘裡,方才歇下,道:“悟空,如何了呀!”

行者丢下扇子道:“不停當,不停當,被那厮哄了!”

三藏聽說,愁促眉尖,悶添心上,止不住兩淚交流,隻道:“怎生是好!”

八戒道:“哥哥,你急急忙忙叫回去是怎麼說?”

行者道:“我将扇子搧了一下,火光烘烘;第二扇,火氣愈盛;第三扇,火頭飛有千丈之高。若是跑得不快,把毫毛都燒盡矣!”

八戒笑道:“你常說雷打不傷,火燒不損,如今何又怕火?”

行者道:“你這呆子,全不知事!那時節用心防備,故此不傷;今日隻為息火光,不曾撚避火訣,又未使護身法,所以把兩股毫毛燒了。”

沙僧道:“似這般火盛,無路通西,怎生是好?”

八戒道:“隻揀無火處走便罷。”

三藏道:“那方無火?”

八戒道:“東方、南方、北方,俱無火。”

又問:“那方有經?”八戒道:“西方有經。”

三藏道:“我隻欲往有經處去哩!”

沙僧道:“有經處有火,無火處無經,誠是進退兩難!”

師徒們正自胡談亂講,隻聽得有人叫道:“大聖不須煩惱,且來吃些齋飯再議。”

四衆回看時,見一老人,身披飄風氅,頭頂偃月冠,手持龍頭杖,足踏鐵靿靴,後帶着一個雕嘴魚腮鬼,鬼頭上頂着一個銅盆,盆内有些蒸餅糕糜,黃糧米飯,在于西路下躬身道:“我本是火焰山土地。知大聖保護聖僧,不能前進,特獻一齋。”

行者道:“吃齋小可,這火光幾時滅得,讓我過去?”

土地道:“要滅火光,須求羅刹女借芭蕉扇。”

行者去路旁拾起扇子道:“這不是?那火光越搧越着,何也?”

土地看了,笑道:“此扇不是真的,被他哄了。”

行者道:“如何方得真的?”

那土地又控背躬身,微微笑道:“若還要借芭蕉扇,須是尋求大力王。”

畢竟不知大力王有甚緣故,且聽下回分解。

牛魔王罷戰赴華筵孫行者二調芭蕉扇

土地說:“大力王即牛魔王也。”

行者道:“這山本是牛魔王放的火,假名火焰山?”

土地道:“不是不是,大聖若肯赦小神之罪,方敢直言。”

行者道:“你有何罪?直說無妨。”

土地道:“這火原是大聖放的。”

行者怒道:“我在那裡,你這等亂談!我可是放火之輩?”

土地道:“是你也認不得我了。此間原無這座山,因大聖五百年前大鬧天宮時,被顯聖擒了,壓赴老君,将大聖安于八卦爐内,煅煉之後開鼎,被你蹬倒丹爐,落了幾個磚來,内有餘火,到此處化為火焰山。我本是兜率宮守爐的道人,當被老君怪我失守,降下此間,就做了火焰山土地也。”

豬八戒聞言恨道:“怪道你這等打扮!原來是道士變的土地!”

行者半信不信道:“你且說,早尋大力王何故?”

土地道:“大力王乃羅刹女丈夫。他這向撇了羅刹,現在積雷山摩雲洞。有個萬歲狐王,那狐王死了,遺下一個女兒,叫做玉面公主。那公主有百萬家私,無人掌管,二年前,訪着牛魔王神通廣大,情願倒陪家私,招贅為夫。那牛王棄了羅刹,久不回顧。若大聖尋着牛王,拜求來此,方借得真扇。一則扇息火焰,可保師父前進;二來永除火患,可保此地生靈;三者赦我歸天,回繳老君法旨。”

行者道:“積雷山坐落何處?到彼有多少程途?”

土地道:“在正南方。此間到彼,有三千餘裡。”

行者聞言,即吩咐沙僧、八戒保護師父,又教土地,陪伴勿回,随即忽的一聲,渺然不見。那裡消半個時辰,早見一座高山淩漢。

按落雲頭,停立巅峰之上觀看,真是好山高不高,頂摩碧漢;大不大,根紥黃泉。山前日暖,嶺後風寒。山前日暖,有三冬草木無知;嶺後風寒,見九夏冰霜不化。龍潭接澗水長流,虎穴依崖花放早。水流千派似飛瓊,花放一心如布錦。灣環嶺上灣環樹,扢扠石外扢扌叉松。

真個是高的山,峻的嶺,陡的崖,深的澗,香的花,美的果,紅的藤,紫的竹,青的松,翠的柳,八節四時顔不改,千年萬古色如龍。

大聖看彀多時,步下尖峰,入深山,找尋路徑。正自沒個消息,忽見松陰下,有一女子,手折了一枝香蘭,袅袅娜娜而來。

大聖閃在怪石之旁,定睛觀看,那女子怎生模樣嬌嬌傾國色,緩緩步移蓮。貌若王嫱,顔如楚女。如花解語,似玉生香。高髻堆青麃碧鴉,雙睛蘸綠橫秋水。湘裙半露弓鞋小,翠袖微舒粉腕長。說什麼暮雨朝雲,真個是朱唇皓齒。錦江滑膩蛾眉秀,賽過文君與薛濤。

那女子漸漸走近石邊,大聖躬身施禮,緩緩而言曰:“女菩薩何往?”

那女子未曾觀看,聽得叫問,卻自擡頭,忽見大聖的相貌醜陋,老大心驚,欲退難退,欲行難行,隻得戰兢兢,勉強答道:“你是何方來者?敢在此間問誰?”

大聖沉思道:“我若說出取經求扇之事,恐這厮與牛王有親,且隻以假親托意,來請魔王之言而答方可。”

那女子見他不語,變了顔色,怒聲喝道:“你是何人,敢來問我!”

大聖躬身陪笑道:“我是翠雲山來的,初到貴處,不知路徑。敢問菩薩,此間可是積雷山?”

那女子道:“正是。”

大聖道:“有個摩雲洞,坐落何處?”

那女子道:“你尋那洞做甚?”

大聖道:“我是翠雲山芭蕉洞鐵扇公主央來請牛魔王的。”

那女子一聽鐵扇公主請牛魔王之言,心中大怒,徹耳根子通紅,潑口罵道:“這賤婢,着實無知!牛王自到我家,未及二載,也不知送了他多少珠翠金銀,绫羅緞匹。年供柴,月供米,自自在在受用,還不識羞,又來請他怎的!”

大聖聞言,情知是玉面公主,故意子掣出鐵棒大喝一聲道:“你這潑賤,将家私買住牛王,誠然是陪錢嫁漢!你倒不羞,卻敢罵誰!”

那女子見了,唬得魄散魂飛,沒好步亂翙金蓮,戰兢兢回頭便走,這大聖吆吆喝喝,随後相跟。

原來穿過松陰,就是摩雲洞口,女子跑進去,撲的把門關了。

大聖卻收了鐵棒,咳咳停步看時,好所在樹林森密,薜蘿陰冉冉,蘭蕙味馨馨。流泉漱玉穿修竹,巧石知機帶落英。煙霞籠遠岫,日月照雲屏。龍吟虎嘯,鶴唳莺鳴。一片清幽,琪花瑤草景常明。不亞天台仙洞,勝如海上蓬瀛。

且不言行者這裡觀看景緻,卻說那女子跑得粉汗淋淋,唬得蘭心吸吸,徑入書房裡面。原來牛魔王正在那裡靜玩丹書,這女子沒好氣倒在懷裡,抓耳撓腮,放聲大哭。

牛王滿面陪笑道:“美人,休得煩惱。有甚話說?”

那女子跳天索地,口中罵道:“潑魔害殺我也!”

牛王笑道:“你為甚事罵我?”

女子道:“我因父母無依,招你護身養命。江湖中說你是條好漢,你原來是個懼内的庸夫!”

牛王聞說,将女子抱住道:“美人,我有那些不是處,你且慢慢說來,我與你陪禮。”

女子道:“适才我在洞外閑步花陰,折蘭采蕙,忽有一個毛臉雷公嘴的和尚,猛地前來施禮,把我吓了個呆掙。及定性問是何人,他說是鐵扇公主央他來請牛魔王的。被我說了兩句,他倒罵了我一場,将一根棍子,趕着我打。若不是走得快些,幾乎被他打死!這不是招你為禍?害殺我也!”

牛王聞言,卻與他整容陪禮,溫存良久,女子方才息氣。魔王卻發狠道:“美人在上,不敢相瞞,那芭蕉洞雖是僻靜,卻清幽自在。我山妻自幼修持,也是個得道的女仙,卻是家門嚴謹,内無一尺之童,焉得有雷公嘴的男子央來,這想是那裡來的怪妖,或者假綽名聲,至此訪我,等我出去看看。”

好魔王,拽開步,出了書房,上大廳取了披挂,結束了,拿了一條混鐵棍,出門高叫道:“是誰人在我這裡無狀?”

行者在旁,見他那模樣,與五百年前又大不同,隻見頭上戴一頂水磨銀亮熟鐵盔,身上貫一副絨穿錦繡黃金甲,足下踏一雙卷尖粉底麂皮靴,腰間束一條攢絲三股獅蠻帶。

一雙眼光如明鏡,兩道眉豔似紅霓。口若血盆,齒排銅闆。吼聲響震山神怕,行動威風惡鬼慌。四海有名稱混世,西方大力号魔王。

這大聖整衣上前,深深的唱個大喏道:“長兄,還認得小弟麼?”

牛王答禮道:“你是齊天大聖孫悟空麼?”

大聖道:“正是,正是,一向久别未拜。适才到此問一女子,方得見兄,豐采果勝常,真可賀也!”

牛王喝道:“且休巧舌!我聞你鬧了天宮,被佛祖降壓在五行山下,近解脫天災,保護唐僧西天見佛求經,怎麼在号山枯松澗火雲洞把我小兒牛聖嬰害了?正在這裡惱你,你卻怎麼又來尋我?”

大聖作禮道:“長兄勿得誤怪小弟。當時令郎捉住吾師,要食其肉,小弟近他不得,幸觀音菩薩欲救我師,勸他歸正。現今做了善财童子,比兄長還高,享極樂之門堂,受逍遙之永壽,有何不可,返怪我耶?”

牛王罵道:“這個乖嘴的猢狲!害子之情,被你說過,你才欺我愛妾,打上我門何也?”

大聖笑道:“我因拜谒長兄不見,向那女子拜問,不知就是二嫂嫂。因他罵了我幾句,是小弟一時粗鹵,驚了嫂嫂。望長兄寬恕寬恕!”

牛王道:“既如此說,我看故舊之情,饒你去罷。”

大聖道:“既蒙寬恩,感謝不盡,但尚有一事奉渎,萬望周濟周濟。”

牛王罵道:“這猢狲不識起倒!饒了你,倒還不走,反來纏我!什麼周濟周濟!”

大聖道:“實不瞞長兄,小弟因保唐僧西進,路阻火焰山,不能前進。詢問土人,知尊嫂羅刹女有一柄芭蕉扇,欲求一用。昨到舊府,奉拜嫂嫂,嫂嫂堅執不借,是以特求長兄。望兄長開天地之心,同小弟到大嫂處一行,千萬借扇扇滅火焰,保得唐僧過山,即時完璧。”

牛王聞言,心如火發,咬響鋼牙罵道:“你說你不無禮,你原來是借扇之故!一定先欺我山妻,山妻想是不肯,故來尋我!且又趕我愛妾!常言道,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妾,不可滅。你既欺我妻,又滅我妾,多大無禮?上來吃我一棍!”

大聖道:“哥要說打,弟也不懼,但求寶貝,是我真心,萬乞借我使使!”

牛王道:“你若三合敵得我,我着山妻借你;如敵不過,打死你,與我雪恨!”

大聖道:“哥說得是,小弟這一向疏懶,不曾與兄相會,不知這幾年武藝比昔日如何,我兄弟們請演演棍看。”

這牛王那容分說,掣混鐵棍劈頭就打。這大聖持金箍棒,随手相迎。兩個這場好鬥金箍棒,混鐵棍,變臉不以朋友論。

那個說:“正怪你這猢狲害子情!”

這個說:“你令郎已得道休嗔恨!”

那個說:“你無知怎敢上我門?”

這個說:“我有因特地來相問。”

一個要求扇子保唐僧,一個不借芭蕉忒鄙吝。語去言來失舊情,舉家無義皆生忿。牛王棍起賽蛟龍,大聖棒迎神鬼遁。初時争鬥在山前,後來齊駕祥雲進。半空之内顯神通,五彩光中施妙運。兩條棍響振天關,不見輸赢皆傍寸。知這大聖與那牛王鬥經百十回合,不分勝負。

正在難解難分之際,隻聽得山峰上有人叫道:“牛爺爺,我大王多多拜上,幸賜早臨,好安座也。”

牛王聞說,使混鐵棍支住金箍棒,叫道:“猢狲,你且住了,等我去一個朋友家赴會來者!”

言畢,按下雲頭,徑至洞裡。

對玉面公主道:“美人,才那雷公嘴的男子乃孫悟空猢狲,被我一頓棍打走了,再不敢來,你放心耍子。我到一個朋友處吃酒去也。”

他才卸了盔甲,穿一領鴉青剪絨襖子,走出門,跨上辟水金睛獸,着小的們看守門庭,半雲半霧,一直向西北方而去。

大聖在高峰上看着,心中暗想道:“這老牛不知又結識了什麼朋友,往那裡去赴會,等老孫跟他走走。”

好行者,将身幌一幌,變作一陣清風趕上,随着同走。

不多時,到了一座山中,那牛王寂然不見。大聖聚了原身,入山尋看,那山中有一面清水深潭,潭邊有一座石碣,碣上有六個大字,乃“亂石山碧波潭”。

大聖暗想道:“老牛斷然下水去了。水底之精,若不是蛟精,必是龍精魚精,或是龜鼈鼋鼍之精,等老孫也下去看看。

好大聖,撚着訣,念個咒語,搖身一變,變作一個螃蟹,不大不小的,有三十六斤重,撲的跳在水中,徑沉潭底。忽見一座玲珑剔透的牌樓,樓下拴着那個辟水金睛獸,進牌樓裡面,卻就沒水。

大聖爬進去,仔細看時,隻見那壁廂一派音樂之聲,但見朱宮貝阙,與世不殊。黃金為屋瓦,白玉作門樞。屏開玳瑁甲,檻砌珊瑚珠。祥雲瑞藹輝蓮座,上接三光下八衢。非是天宮并海藏,果然此處賽蓬壺。

高堂設宴羅賓主,大小官員冠冕珠。忙呼玉女捧牙郤,催喚仙娥調律呂。長鲸鳴,巨蟹舞,鼈吹笙,鼍擊鼓,骊颔之珠照樽俎。鳥篆之文列翠屏,蝦須之簾挂廊庑。八音叠奏雜仙韶,宮商響徹遏雲霄。青頭鲈妓撫瑤瑟,紅眼馬郎品玉箫。鳜婆頂獻香獐脯,龍女頭簪金鳳翹。吃的是,天廚八寶珍羞味;飲的是,紫府瓊漿熟醞醪。

主那上面坐的是牛魔王,左右有三四個蛟精,前面坐着一個老龍精,兩邊乃龍子龍孫龍婆龍女。

正在那裡觥籌交錯之際,孫大聖一直走将上去,被老龍看見,即命:“拿下那個野蟹來!”

龍子龍孫一擁上前,把大聖拿住。大聖忽作人言,隻叫:“饒命,饒命!”

老龍道:“你是那裡來的野蟹?怎麼敢上廳堂,在尊客之前,橫行亂走?快早供來,免汝死罪!”

好大聖,假捏虛言,對衆供道,生自湖中為活,傍崖作窟權居。蓋因日久得身舒,官受橫行介士。踏草拖泥落索,從來未習行儀。不知法度冒王威,伏望尊慈恕罪!”

座上衆精聞言,都拱身對老龍作禮道:“蟹介士初入瑤宮,不知王禮,望尊公饒他去罷。”

老龍稱謝了。

衆精即教:“放了那厮,且記打,外面伺候。”

大聖應了一聲,往外逃命,徑至牌樓之下,心中暗想道:“這牛王在此貪杯,那裡等得他散?就是散了,也不肯借扇與我。不如偷了他的金睛獸,變做牛魔王,去哄那羅刹女,騙他扇子,送我師父過山為妙。”

好大聖,即現本象,将金睛獸解了缰繩,撲一把跨上雕鞍,徑直騎出水底。

到于潭外,将身變作牛王模樣,打着獸,縱着雲,不多時,已至翠雲山芭蕉洞口,叫聲:“開門!”

那洞門裡有兩個女童,聞得聲音開了門,看見是牛魔王嘴臉,即入報:“奶奶,爺爺來家了。”那羅刹聽言,忙整雲鬟,急移蓮步,出門迎接。

這大聖下雕鞍,牽進金睛獸;弄大膽,诓騙女佳人。羅刹女肉眼,認他不出,即攜手而入。着丫鬟設座看茶,一家子見是主公,無不敬謹。

須臾間,叙及寒溫。“牛王”道:“夫人久闊。”

羅刹道:“大王萬福。”又雲:“大王寵幸新婚,抛撇奴家,今日是那陣風兒吹你來的?”

大聖笑道:“非敢抛撇,隻因玉面公主招後,家事繁冗,朋友多顧,是以稽留在外,卻也又治得一個家當了。”

又道:“近聞悟空那厮保唐?僧,将近火焰山界,恐他來問你借扇子。我恨那厮害子之仇未報,但來時,可差人報我,等我拿他,分屍萬段,以雪我夫妻之恨。”

羅刹聞言,滴淚告道:“大王,常言說,男兒無婦财無主,女子無夫身無主。我的性命,險些兒不着這猢狲害了!”

大聖聽得,故意發怒罵道:“那潑猴幾時過去了?”

羅刹道:“還未去,昨日到我這裡借扇子,我因他害孩兒之故,披挂了輪寶劍出門,就砍那猢狲。他忍着疼,叫我做嫂嫂,說大王曾與他結義。”

大聖道:“是五百年前曾拜為七兄弟。”

羅刹道:“被我罵也不敢回言,砍也不敢動手,後被我一扇子扇去。不知在那裡尋得個定風法兒,今早又在門外叫喚。是我又使扇扇,莫想得動。急輪劍砍時,他就不讓我了。我怕他棒重,就走入洞裡,緊關上門。不知他又從何處,鑽在我肚腹之内,險被他害了性命!是我叫他幾聲叔叔,将扇與他去也。”

大聖又假意捶胸道:“可惜,可惜!夫人錯了,怎麼就把這寶貝與那猢狲?惱殺我也!”

羅刹笑道:“大王息怒。與他的是假扇,但哄他去了。”

大聖問:“真扇在于何處?”羅刹道:“放心,放心!我收着哩。”

叫丫鬟整酒接風賀喜,遂擎杯奉上道:“大王,燕爾新婚,千萬莫忘結發,且吃一杯鄉中之水。”

大聖不敢不接,隻得笑吟吟,舉觞在手道:“夫人先飽,我因圖治外産,久别夫人,早晚蒙護守家門,權為酬謝。”

羅刹複接杯斟起,遞與大王道:“自古道,妻者齊也,夫乃養身之父,講什麼謝。”

兩人謙謙講講,方才坐下巡酒。大聖不敢破葷,隻吃幾個果子,與他言言語語。

酒至數巡,羅刹覺有半酣,色情微動,就和孫大聖挨挨擦擦,搭搭拈拈,攜着手,俏語溫存,并着肩,低聲俯就。将一杯酒,你喝一口,我喝一口,卻又哺果。

大聖假意虛情,相陪相笑,沒奈何,也與他相倚相偎。果然是釣詩鈎,掃愁帚,破除萬事無過酒。男兒立節放襟懷,女子忘情開笑口。面赤似夭桃,身搖如嫩柳。絮絮叨叨話語多,撚撚掐掐風情有。

時見掠雲鬟,又見輪尖手。幾番常把腳兒跷,數次每将衣袖抖。粉項自然低,蠻腰漸覺扭。合歡言語不曾丢,酥胸半露松金鈕。醉來真個玉山頹,饧眼摩娑幾弄醜。

大聖見他這等酣然,暗自留心,挑鬥道:“夫人,真扇子你收在那裡?早晚仔細。但恐孫行者變化多端,卻又來騙去。”

羅刹笑嘻嘻的,口中吐出,隻有一個杏葉兒大小,遞與大聖道:“這個不是寶貝?”

大聖接在手中,卻又不信,暗想着:“這些些兒,怎生扇得火滅?怕又是假的。”

羅刹見他看着寶貝沉思,忍不住上前,将粉面躭在行者臉上,叫道:“親親,你收了寶貝吃酒罷,隻管出神想什麼哩?”

大聖就趁腳兒跷問他一句道:“這般小小之物,如何扇得八百裡火焰?”

羅刹酒陶真性,無忌憚,就說出方法道:“大王,與你别了二載,你想是晝夜貪歡,被那玉面公主弄傷了神思,怎麼自家的寶貝事情,也都忘了?隻将左手大指頭撚着那柄兒上第七縷紅絲,念一聲‘苾噓呵吸嘻吹呼’,即長一丈二尺長短。這寶貝變化無窮!那怕他八萬裡火焰,可一扇而消也。”

大聖聞言,切切記在心上,卻把扇兒也噙在口裡,把臉抹一抹,現了本象,厲聲高叫道:“羅刹女!你看看我可是你親老公!就把我纏了這許多醜勾當!不羞,不羞!”

那女子一見是孫行者,慌得推倒桌席,跌落塵埃,羞愧無比,隻叫“氣殺我也,氣殺我也!”

這大聖,不管他死活,捽脫手,拽大步,徑出了芭蕉洞,正是無心貪美色,得意笑顔回。

将身一縱,踏祥雲,跳上高山,将扇子吐出來,演演方法。将左手大指頭撚着那柄上第七縷紅絲,念了一聲苾噓呵吸嘻吹呼,果然長了有一丈二尺長短。

拿在手中,仔細看了又看,比前番假的果是不同。隻見祥光幌幌,瑞氣紛紛,上有三十六縷紅絲,穿經度絡,表裡相聯。原來行者隻讨了個長的方法,不曾讨他個小的口訣,左右隻是那等長短。沒奈何,隻得搴在肩上,找舊路而回不題。

卻說那牛魔王在碧波潭底與衆精散了筵席,出得門來,不見了辟水金睛獸。

老龍王聚衆精問道:“是誰偷放牛爺的金睛獸也?”

衆精跪下道:“沒人敢偷,我等俱在筵前供酒捧盤,供唱奏樂,更無一人在前。”

老龍道:“家樂兒斷乎不敢,可曾有甚生人進來?”

龍子龍孫道:“适才安座之時,有個蟹精到此,那個便是生人。”

牛王聞說,頓然省悟道:“不消講了!早間賢友着人邀我時,有個孫悟空保唐僧取經,路遇火焰山難過,曾問我求借芭蕉扇。我不曾與他,他和我賭鬥一場,未分勝負。我卻丢了他,徑赴盛會。那猴子千般伶俐,萬樣機關,斷乎是那厮變作蟹精,來此打探消息,偷了我獸,去山妻處騙了那一把芭蕉扇兒也!”

衆精見說,一個個膽戰心驚,問道:“可是那大鬧天宮的孫悟空麼?”

牛王道:“正是。列公若在西天路上,有不是處,切要躲避他些兒。”

老龍道:“似這般說,大王的駿騎,卻如之何?”

牛王笑道:“不妨,不妨,列公各散,等我趕他去來。”

遂而分開水路,跳出潭底,駕黃雲,徑至翠雲山芭蕉洞。

隻聽得羅刹女跌腳捶胸,大呼小叫,推開門,又見辟水金睛獸拴在下邊,牛王高叫:“夫人,孫悟空那廂去了?”

衆女童看見牛魔,一齊跪下道:“爺爺來了?”

羅刹女扯住牛王,磕頭撞腦,口裡罵道:“潑老天殺的!怎樣這般不謹慎,着那猢狲偷了金睛獸,變作你的模樣,到此騙我!”

牛王切齒道:“猢狲那廂去了?”

羅刹捶着胸膛罵道:“那潑猴賺了我的寶貝,現出原身走了!氣殺我也!”

牛王道:“夫人保重,勿得心焦,等我趕上猢狲,奪了寶貝,剝了他皮,锉碎他骨,擺出他的心肝,與你出氣!拿兵器來!”

女童道:“爺爺的兵器,不在這裡。”

牛王道:“拿你奶奶的兵器來罷!”

侍婢将兩把青鋒寶劍捧出。牛王脫了那赴宴的鴉青絨襖,束一束貼身的小衣,雙手綽劍,走出芭蕉洞,徑奔火焰山上趕來。

正是那:忘恩漢,騙了癡心婦;烈性魔,來近木叉人。

畢竟不知此去吉兇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豬八戒助力敗魔王孫行者三調芭蕉扇

話表牛魔王趕上孫大聖,隻見他肩膊上掮着那柄芭蕉扇,怡顔悅色而行。

魔王大驚道:“猢狲原來把運用的方法兒也叨餂得來了。我若當面問他索取,他定然不與。倘若扇我一扇,要去十萬八千裡遠,卻不遂了他意?我聞得唐僧在那大路上等候。他二徒弟豬精,三徒弟沙流精,我當年做妖怪時,也曾會他,且變作豬精的模樣,返騙他一場。料猢狲以得意為喜,必不詳細提防。”

好魔王,他也有七十二變,武藝也與大聖一般,隻是身子狼犺些,欠鑽疾,不活達些;把寶劍藏了,念個咒語,搖身一變,即變作八戒一般嘴臉,抄下路,當面迎着大聖,叫道:“師兄,我來也!”

這大聖果然歡喜,古人雲,得勝的貓兒歡似虎也,隻倚着強能,更不察來人的意思,見是個八戒的模樣,便就叫道:“兄弟,你往那裡去?”

牛魔王綽着經兒道:“師父見你許久不回,恐牛魔王手段大,你鬥他不過,難得他的寶貝,教我來迎你的。”

行者笑道:“不必費心,我已得了手了。”

牛王又問道:“你怎麼得的?”

行者道:“那老牛與我戰經百十合,不分勝負。他就撇了我,去那亂石山碧波潭底,與一夥蛟精龍精飲酒。是我暗跟他去,變作個螃蟹,偷了他所騎的辟水金睛獸,變了老牛的模樣,徑至芭蕉洞哄那羅刹女。那女子與老孫結了一場幹夫妻,是老孫設法騙将來的。”

牛王道:“卻是生受了,哥哥勞碌太甚,可把扇子我拿。”孫大聖那知真假,也慮不及此,遂将扇子遞與他。

原來那牛王,他知那扇子收放的根本,接過手,不知撚個甚麼訣兒,依然小似一片杏葉,現出本象,開言罵道:“潑猢狲!認得我麼?”

行者見了,心中自悔道:“是我的不是了!”

恨了一聲,跌足高呼道:“咦!逐年家打雁,今卻被小雁兒鹐了眼睛。”

钯當面罵道:“我把你這血皮脹的遭瘟!你怎敢變作你祖宗的模樣,騙我師兄,使我兄弟不睦!”

你看他沒頭沒臉的使釘钯亂築,那牛王一則是與行者鬥了一日,力倦神疲;二則是見八戒的釘钯兇猛,遮架不住,敗陣就走。

隻見那火焰山土地,帥領陰兵,當面擋住道:“大力王,且住手,唐三藏西天取經,無神不保,無天不佑,三界通知,十方擁護。快将芭蕉扇來搧息火焰,教他無災無障,早過山去;不然,上天責你罪愆,定遭誅也。”

牛王道:“你這土地,全不察理!那潑猴奪我子,欺我妾,騙我妻,番番無道,我恨不得囫囵吞他下肚,化作大便喂狗,怎麼肯将寶貝借他!”

說不了,八戒趕上罵道:“我把你個結心癀!快拿出扇來,饒你性命!”

那牛王隻得回頭,使寶劍又戰八戒,孫大聖舉棒相幫,這一場在那裡好殺:成精豕,作怪牛,兼上偷天得道猴。

禅性自來能戰煉,必當用土合元由。釘钯九齒尖還利,寶劍雙鋒快更柔。鐵棒卷舒為主仗,土神助力結丹頭。三家刑克相争競,各展雄才要運籌。

“是,是,是!去,去,去!管甚牛王會不會,木生在亥配為豬,牽轉牛兒歸土類。申下生金本是猴,無刑無克多和氣。

用芭蕉,為水意,焰火消除成既濟。晝夜休離苦盡功,功完趕赴盂蘭會。

他兩個領着土地陰兵一齊上前,使釘钯,輪鐵棒,乒乒乓乓,把一座摩雲洞的前門,打得粉碎。

唬得那外護頭目,戰戰兢兢,闖入裡邊報道:“大王!孫悟空率衆打破前門也!”

那牛王正與玉面公主備言其事,懊恨孫行者哩,聽說打破前門,十分發怒,急披挂,拿了鐵棍,從裡邊罵出來道:“潑猢狲!你是多大個人兒,敢這等上門撒潑,打破我門扇?”

八戒近前亂罵道:“潑老剝皮!你是個甚樣人物,敢量那個大小!不要走!看钯!”

牛王喝道:“你這個囔糟食的夯貨,不見怎的!快叫那猴兒上來!”

行者道:“不知好歹的盞草!我昨日還與你論兄弟,今日就是仇人了!仔細吃吾一棒!”

那牛王奮勇而迎。這場比前番更勝。三個英雄,厮混在一處。好殺:釘钯鐵棒逞神威,同帥陰兵戰老犧,犧牲獨展兇強性,遍滿同天法力恢。使钯築,着棍擂,鐵棒英雄又出奇。三般兵器叮當響,隔架遮攔誰讓誰?他道他為首,我道我奪魁。士兵為證難分解,木土相煎上下随。

這兩個說:“你如何不借芭蕉扇!”

那一個道:“你焉敢欺心騙我妻!趕妾害兒仇未報,敲門打戶又驚疑!”

這個說:“你仔細堤防如意棒,擦着些兒就破皮!”

那個說:“好生躲避钯頭齒,一傷九孔血淋漓!”

牛魔不怕施威猛,鐵棍高擎有見機。翻雲複雨随來往,吐霧噴風任發揮。恨苦這場都拚命,各懷惡念喜相持。丢架子,讓高低,前迎後擋總無虧。兄弟二人齊努力,單身一棍獨施為。

卯時戰到辰時後,戰罷牛魔束手回。

他三個含死忘生,又鬥有百十餘合。八戒發起呆性,仗着行者神通,舉钯亂築。

牛王遮架不住,敗陣回頭,就奔洞門,卻被土地陰兵攔住洞門,喝道:“大力王,那裡走!吾等在此!”

那老牛不得進洞,急抽身,又見八戒、行者趕來,慌得卸了盔甲,丢了鐵棍,搖身一變,變做一隻天鵝,望空飛走。

行者看見,笑道:“八戒!老牛去了。”那呆子漠然不知,土地亦不能曉,一個個東張西觑,隻在積雷山前後亂找。

行者指道:“那空中飛的不是?”

八戒道:“那是一隻天鵝。”

行者道:“正是老牛變的。”

土地道:“既如此,卻怎生麼?”

行者道:“你兩個打進此門,把群妖盡情剿除,拆了他的窩巢,絕了他的歸路,等老孫與他賭變化去。”

那八戒與土地,依言攻破洞門不題。正都上門攻打,忽聽得八戒與土地陰兵嚷嚷而至。

行者見了問曰:“那摩雲洞事體如何?”

八戒笑道:“那老牛的娘子被我一钯築死,剝開衣看,原來是個玉面狸精。那夥群妖,俱是些驢騾犢特、獾狐狢獐、羊虎麋鹿等類,已此盡皆剿戮,又将他洞府房廊放火燒了。土地說他還有一處家小,住居此山,故又來這裡掃蕩也。”

行者道:“賢弟有功,可喜!可喜!老孫空與那老牛賭變化,未曾得勝。他變做無大不大的白牛,我變了法天象地的身量,正和他抵觸之間,幸蒙諸神下降,圍困多時,他卻複原身,走進洞去矣。”

八戒道:“那可是芭蕉洞麼?”

行者道:“正是!正是!羅刹女正在此間。”

八戒發狠道:“既是這般,怎麼不打進去,剿除那厮,問他要扇子,倒讓他停留長智,兩口兒叙情!”

好呆子,抖擻威風,舉钯照門一築,忽辣的一聲,将那石崖連門築倒了一邊。

慌得那女童忙報:“爺爺!不知甚人把前門都打壞了!”

牛王方跑進去,喘噓噓的,正告訴羅刹女與孫行者奪扇子賭鬥之事,聞報心中大怒,就口中吐出扇子,遞與羅刹女。

羅刹女接扇在手,滿眼垂淚道:“大王!把這扇子送與那猢狲,教他退兵去罷。”

牛王道:“夫人啊,物雖小而恨則深。你且坐着,等我再和他比并去來。”

那魔重整披挂,又選兩口寶劍,走出門來,正遇着八戒使钯築門,老牛更不打話,掣劍劈臉便砍。八戒舉钯迎着,向後倒退了幾步,出門來,早有大聖輪棒當頭。

那牛魔即駕狂風,跳離洞府,又都在那翠雲山上相持。衆多神四面圍繞,土地兵左右攻擊。

這一場,又好殺哩:雲迷世界,霧罩乾坤。飒飒陰風砂石滾,巍巍怒氣海波渾。重磨劍二口,複挂甲全身。結冤深似海,懷恨越生嗔。你看齊天大聖因功績,不講當年老故人。

八戒施威求扇子,衆神護法捉牛君。牛王雙手無停息,左遮右擋弄精神。隻殺得那過鳥難飛皆斂翅,遊魚不躍盡潛鱗;鬼泣神嚎天地暗,龍愁虎怕日光昏!

那牛王拚命捐軀,鬥經五十餘合,抵敵不住,敗了陣,往北就走。

早有五台山秘魔岩神通廣大潑法金剛阻住道:“牛魔,你往那裡去!我等乃釋迦牟尼佛祖差來,布列天羅地網,至此擒汝也!”

正說間,随後有大聖、八戒、衆神趕來。那魔王慌轉身向南走,又撞着峨眉山清涼洞法力無量勝至金剛擋住喝道:“吾奉佛旨在此,正要拿住你也!”

牛王心慌腳軟,急抽身往東便走,卻逢着須彌山摩耳崖毗盧沙門大力金剛迎住道:“你老牛何往!我蒙如來密令,教來捕獲你也!”

牛王又悚然而退,向西就走,又遇着昆侖山金霞嶺不壞尊王永住金剛敵住喝道:“這厮又将安走!我領西天大雷音寺佛老親言,在此把截,誰放你也!”

那老牛心驚膽戰,悔之不及。見那四面八方都是佛兵天将,真個似羅網高張,不能脫命。

正在倉惶之際,又聞得行者帥衆趕來,他就駕雲頭,望上便走。

卻好有托塔李天王并哪咤太子,領魚肚藥叉、巨靈神将,幔住空中,叫道:“慢來!慢來!吾奉玉帝旨意,特來此剿除你也!”

牛王急了,依前搖身一變,還變做一隻大白牛,使兩隻鐵角去觸天王,天王使刀來砍。

随後孫行者又到,哪咤太子厲聲高叫:“大聖,衣甲在身,不能為禮。愚父子昨日見佛如來,發檄奏聞玉帝,言唐僧路阻火焰山,孫大聖難伏牛魔王,玉帝傳旨,特差我父王領衆助力。”

行者道:“這厮神通不小!又變作這等身軀,卻怎奈何?”

太子笑道:“大聖勿疑,你看我擒他。”

這太子即喝一聲“變!”變得三頭六臂,飛身跳在牛王背上,使斬妖劍望頸項上一揮,不覺得把個牛頭斬下。天王收刀,卻才與行者相見。那牛王腔子裡又鑽出一個頭來,口吐黑氣,眼放金光。被哪咤又砍一劍,頭落處,又鑽出一個頭來。一連砍了十數劍,随即長出十數個頭。

哪咤取出火輪兒挂在那老牛的角上,便吹真火,焰焰烘烘,把牛王燒得張狂哮吼,搖頭擺尾。才要變化脫身,又被托塔天王将照妖鏡照住本象,騰那不動,無計逃生,隻叫“莫傷我命!情願歸順佛家也!”

哪咤道:“既惜身命,快拿扇子出來!”

牛王道:“扇子在我山妻處收着哩。”

哪咤見說,将縛妖索子解下,跨在他那頸項上,一把拿住鼻頭,将索穿在鼻孔裡,用手牽來。

孫行者卻會聚了四大金剛、六丁六甲、護教伽藍、托塔天王、巨靈神将并八戒、土地、陰兵,簇擁着白牛,回至芭蕉洞口。

老牛叫道:“夫人,将扇子出來,救我性命!”

羅刹聽叫,急卸了钗環,脫了色服,挽青絲如道姑,穿缟素似比丘,雙手捧那柄丈二長短的芭蕉扇子,走出門,又見有金剛衆聖與天王父子,慌忙跪在地下,磕頭禮拜道:“望菩薩饒我夫妻之命,願将此扇奉承孫叔叔成功去也!”

行者近前接了扇,同大衆共駕祥雲,徑回東路。

卻說那三藏與沙僧,立一會,坐一會,盼望行者,許久不回,何等憂慮!

忽見祥雲滿空,瑞光滿地,飄飄飖飖,蓋衆神行将近,這長老害怕道:“悟淨!那壁廂是誰神兵來也?”

沙僧認得道:“師父啊,那是四大金剛、金頭揭谛、六甲六丁、護教伽藍與過往衆神。牽牛的是哪咤三太子,拿鏡的是托塔李天王,大師兄執着芭蕉扇,二師兄并土地随後,其餘的都是護衛神兵。”

三藏聽說,換了毗盧帽,穿了袈裟,與悟淨拜迎衆聖,稱謝道:“我弟子有何德能,敢勞列位尊聖臨凡也!”

四大金剛道:“聖僧喜了,十分功行将完!吾等奉佛旨差來助汝,汝當竭力修持,勿得須臾怠情。”

三藏叩齒叩頭,受身受命。

孫大聖執着扇子,行近山邊,盡氣力揮了一扇,那火焰山平平息焰,寂寂除光;行者喜喜歡歡,又搧一扇,隻聞得習習潇潇,清風微動;第三扇,滿天雲漠漠,細雨落霏霏。有詩為證,詩曰:火焰山遙八百程,火光大地有聲名。火煎五漏丹難熟,火燎三關道不清。時借芭蕉施雨露,幸蒙天将助神功。牽牛歸佛休颠劣,水火相聯性自平。

此時三藏解燥除煩,清心了意。四衆皈依,謝了金剛,各轉寶山。六丁六甲升空保護,過往神祇四散,天王太子牽牛徑歸佛地回繳。止有本山土地,押着羅刹女,在旁伺候。

行者道:“那羅刹,你不走路,還立在此等甚?”

羅刹跪道:“萬望大聖垂慈,将扇子還了我罷。”

八戒喝道:“潑賤人,不知高低!饒了你的性命就罷了,還要讨甚麼扇子,我們拿過山去,不會賣錢買點心吃?費了這許多精神力氣,又肯與你!雨蒙蒙的,還不回去哩!”

羅刹再拜道:“大聖原說扇息了火還我。今此一場,誠悔之晚矣。隻因不倜傥,緻令勞師動衆。我等也修成人道,隻是未歸正果,見今真身現象歸西,我再不敢妄作。願賜本扇,從立自新,修身養命去也。”

土地道:“大聖!趁此女深知息火之法,斷絕火根,還他扇子,小神居此苟安,拯救這方生民;求些血食,誠為恩便。”

行者道:“我當時問着鄉人說,這山扇息火,隻收得一年五谷,便又火發!”如何治得除根?”

羅刹道:“要是斷絕火根,隻消連扇四十九扇,永遠再不發了。”

行者聞言,執扇子,使盡筋力。望山頭連扇四十九扇,那山上大雨淙淙,果然是寶貝:有火處下雨,無火處天晴。他師徒們立在這無火處,不遭雨濕。

坐了一夜,次早才收拾馬匹行李,把扇子還了羅刹,又道:“老孫若不與你,恐人說我言而無信。你将扇子回山,再休生事。看你得了人身,饒你去罷!”

那羅刹接了扇子。念個咒語,捏做個杏葉兒,噙在口裡,拜謝了衆聖,隐姓修行,後來也得了正果,經藏中萬古流名。

羅刹、土地俱感激謝恩,随後相送。行者、八戒、沙僧,保着三藏遂此前進,真個是身體清涼,足下滋潤。誠所謂:坎離既濟真元合,水火均平大道成。

畢竟不知幾年才回東土,且聽下回分解。

相關詞條

相關搜索

其它詞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