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傳

霍光傳

東漢班固創作的散文
《霍光傳》是東漢班固創作的散文,班固一方面表彰霍光“資性端正”,一方面又寫霍光為了鞏固權力,不顧颠倒輩分,使自己的小女兒成為漢宣帝的皇後,并掩蓋了妻子串通禦醫毒死漢宣帝原配許皇後的罪行。這件事,後來成為霍氏宗族由盛極而被誅的伏線。這在封建皇朝的“外戚”中具有一定的典型意義。
  • 作品名稱:霍光傳
  • 作者:班固
  • 創作年代:東漢
  • 作品出處:《漢書·霍光金日磾傳》
  • 作品體裁:散文

作品原文

霍光傳(節選)

朝代:兩漢

作者:班固

原文:

霍光,字子孟,票騎将軍去病弟也。父中孺,河東平陽人也,以縣吏給事平陽侯家,與侍者衛少兒私通而生去病。中孺吏畢歸家,娶婦生光,因絕不相聞。久之,少兒女弟子夫得幸于武帝,立為皇後,去病以皇後姊子貴幸。既壯大,乃自知父為霍中孺,未及求問,會為票騎将軍擊匈奴,道出河東,河東太守郊迎,負弩矢先驅至平陽傳舍,遣吏迎霍中孺。中孺趨入拜谒,将軍迎拜,因跪曰:“去病不早自知為大人遺體也。”中孺扶服叩頭,曰:“老臣得托命将軍,此天力也。”去病大為中孺買田宅奴婢而去。還,複過焉,乃将光西至長安,時年十餘歲,任光為郎,稍遷諸曹侍中。去病死後,光為奉車都尉光祿大夫,出則奉車,入侍左右,出入禁闼二十餘年,小心謹慎,未嘗有過,甚見親信。 征和二年,衛太子為江充所敗,而燕王旦、廣陵王胥皆多過失。是時上年老,寵姬鈎弋趙倢伃有男,上心欲以為嗣,命大臣輔之。察群臣唯光任大重,可屬社稷。上乃使黃門畫者畫周公負成王朝諸侯以賜光。後元二年春,上遊五柞宮,病笃,光涕泣問曰:“如有不諱,誰當嗣者?”上曰:“君未谕前畫意邪?立少子,君行周公之事。”上以光為大司馬大将軍,日磾為車騎将軍,及太仆上官桀為左将軍,搜粟都尉桑弘羊為禦史大,皆拜卧内床下,受遺诏輔少主。明日,武帝崩,太子枭尊号,是為孝昭皇帝。帝年八歲,政事一決于光。遺诏封光為博陸侯。

光為人沉靜詳審,長才七尺三寸,白皙,疏眉目,美須髯。每出入下殿門,止進有常處,郎仆射竊識視之,不失尺寸,其資性端正如此。初輔幼主,政自己出,天下想聞其風采。殿中嘗有怪,一夜群臣相驚,光召尚符玺郎郎不肯授光。光欲奪之,郎按劍曰:“臣頭可得,玺不可得也!”光甚誼之。明日,诏增此郎秩二等。衆庶莫不多光。

光與左将軍桀結婚相親,光長女為桀子安妻,有女年與帝相配,桀因帝姊鄂邑蓋主内安女後宮為倢伃,數月立為皇後。父安為票騎将軍,封桑樂侯。光時休沐出,桀辄入代光決事。桀父子既尊盛,而德長公主。公主内行不修,近幸河間丁外人。桀、安欲為外人求封,幸依國家故事以列侯尚公主者,光不許。又為外人求光祿大夫,欲令得召見,又不許。長主大以是怨光。而桀、安數為外人求官爵弗能得,亦慚。自先帝時,桀已為九卿,位在光右。及父子并為将軍,有椒房中宮之重,皇後親安女,光乃其外祖,而顧專制朝事,由是與光争權。

燕王旦自以昭帝兄,常懷怨望。及禦史大夫桑弘羊建造酒榷鹽鐵,為國興利,伐其功,欲為子弟得官,亦怨恨光。于是蓋主、上官桀、安及弘羊皆與燕王旦通謀,詐令人為燕王上書,言光出都肄羽林,道上稱跸,太官先置;又引蘇武前使匈奴,拘留二十年不降,還乃為典屬國,而大将軍長史敞亡功為搜粟都尉;又擅調益莫府校尉;光專權自恣,疑有非常,臣旦願歸符玺,入宿衛,察奸臣變。候司光出沐日奏之。桀欲從中下其事,桑弘羊當與諸大臣共執退光。書奏,帝不肯下。

明旦,光聞之,止畫室中不入。上問:“大将軍安在?”左将軍桀對曰:“以燕王告其罪,故不敢入。”有诏召大将軍。光入,免冠軍頓首謝,上曰:“将軍冠。朕知是書詐也,将軍亡罪。”光曰:“陛下何以知之?”上曰:“将軍之廣明,都郎屬耳。調校尉以來未能十日,燕王何以得知之?且将軍為非,不須校尉。”是時帝年十四,尚書左右皆驚,而上書者果亡,捕之甚急。桀等懼,白上:“小事不足遂。”上不聽。

後桀黨與有谮光者,上辄怒曰:“大将軍忠臣,先帝所屬以輔朕身,敢有毀者坐之。”自是桀等不敢複言,乃謀令長公主置酒請光,伏兵格殺之,因廢帝,迎立燕王為天子。事發覺,光盡誅桀、安、弘羊、外人宗族。燕王、蓋主皆自殺。光威震海内。昭帝既冠,遂委任光,迄十三年,百姓充實,四夷賓服。

元平元年,昭帝崩,亡嗣。武帝六男獨有廣陵王胥在,群臣議所立,鹹持廣陵王。王本以行失道,先帝所不用。光内不自安。郎有上書言:“周太王廢太伯立王季,文王舍伯邑考立武王,唯在所宜,雖廢長立少可也。廣陵王不可以承宗廟。”言合光意。光以其書視丞相敞等,擢郎為九江太守,即日承皇太後诏,遣行大鴻胪事少府樂成、宗正德、光祿大夫吉、中郎将利漢迎昌邑王賀。

賀者,武帝孫,昌邑哀王子也。既至,即位,行淫亂。光憂懑,獨以問所親故吏大司農田延年。延年曰:“将軍為國柱石,審此人不可,何不建白太後,更選賢而立之?”光曰:“今欲如是,于古嘗有此否?”延年曰:“伊尹相殷,廢太甲以安宗廟,後世稱其忠。将軍若能行此,亦漢之伊尹也。”光乃引延年給事中,陰與車騎将軍張安世圖計,遂召丞相、禦史、将軍、列侯、中二千石、大夫、博士會議未央宮。光曰:“昌邑王行昏亂,恐危社稷,如何?”群臣皆驚鄂失色,莫敢發言,但唯唯而已。田延年前,離席按劍,曰:“先帝屬将軍以幼孤,寄将軍以天下,以将軍忠賢能安劉氏也。今群下鼎沸,社稷将傾,且漢之傳谥常為孝者,以長有天下,令宗廟血食也。如令漢家絕祀,将軍雖死,何面目見先帝于地下乎?今日之議,不得旋踵。群臣後應者,臣請劍斬之。”光謝曰:“九卿責光是也。天下匈匈不安,光當受難。”于是議者皆叩頭,曰:“萬姓之命在于将軍,唯大将軍令。”

光即與群臣俱見白太後,具陳昌邑王不可以承宗廟狀。皇太後乃車駕幸未央承明殿,诏諸禁門毋内昌邑群臣。王入朝太後還,乘辇欲歸溫室,中黃門宦者各持門扇,王入,門閉,昌邑群臣不得入。王曰:“何為?”大将軍跪曰:“有皇太後诏,毋内昌邑群臣。”王曰:“徐之,何乃驚人如是!”光使盡驅出昌邑群臣,置金馬門外。車騎将軍安世将羽林騎收縛二百餘人,皆送廷尉诏獄。令故昭帝侍中中臣侍守王。光敕左右:“謹宿衛,卒有物故自裁,令我負天下,有殺主名。”王尚未自知當廢,謂左右:“我故群臣從官安得罪,而大将軍盡系之乎?”頃之,有太後诏召王。王聞召,意恐,乃曰:“我安得罪而召我哉!”太後被珠襦,盛服坐武帳中,侍禦數百人皆持兵,期門武士陛戟,陳列殿下。群臣以次上殿,召昌邑王伏前聽诏。光與群臣連名奏王,……荒淫迷惑,失帝王禮誼,亂漢制度,……當廢。……皇太後诏曰:“可。”光令王起拜受诏,王曰:“聞天子有争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天下。”光曰:“皇太後诏廢,安得天子!”乃即持其手,解脫其玺組,奉上太後,扶王下殿,出金馬門,群臣随送。王西面拜,曰:“愚戆不任漢事。”起就乘輿副車。大将軍光送至昌邑邸,光謝曰:“王行自絕于天,臣等驽怯,不能殺身報德。臣甯負王,不敢負社稷。願王自愛,臣長不複見左右。”光涕泣而去。群臣奏言:“古者廢放之人屏于遠方,不及以政,請徙王賀漢中房陵縣。”太後诏歸賀昌邑,賜湯沐邑二千戶。昌邑群臣坐亡輔導之誼,陷王于惡,光悉誅殺二百餘人。出死,号呼市中曰:“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光坐庭中,會丞相以下議定所立。廣陵王已前不用,及燕刺王反誅,其子不在議中。近親唯有衛太子孫号皇曾孫在民間,鹹稱述焉。光遂與丞相敞等上奏曰:“《禮》曰:‘人道親親故尊祖,尊祖故敬宗。’大宗亡嗣,擇支子孫賢者為嗣。孝武皇帝曾孫病已,武帝時有诏掖庭養視,至今年十八,師受《詩》、《論語》、《孝經》,躬行節儉,慈仁愛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後,奉承祖宗廟,子萬姓。臣昧死以聞。”皇太後诏曰:“可。”光遣宗正劉德至曾孫家尚冠裡,洗沐賜禦衣,太仆以軨車迎曾孫就齋宗正府,入未央宮見皇太後,封為陽武侯。而光奉上皇帝玺绶,谒于高廟,是為孝宣皇帝。

明年,下诏曰:“夫褒有德,賞元功,古今通誼也。大司馬大将軍光宿衛忠正,宣德明恩,守節秉誼,以安宗廟。其以河北、東武陽益封光萬七千戶。”與故所食凡二萬戶。賞賜前後黃金七千斤,錢六千萬,雜缯三萬匹,奴婢百七十人,馬二千匹,甲第一區。

自昭帝時,光子禹及兄孫雲皆中郎将,雲弟山奉車都尉侍中,領胡越兵。光兩女婿為東西宮衛尉,昆弟、諸婿、外孫皆奉朝請,為諸曹大夫,騎都尉、給事中。黨親連體,根據于朝廷。光自後元秉持萬機,及上即位,乃歸政。上謙讓不受,諸事皆先關白光,然後奏禦天子。光每朝見,上虛己斂容,禮下之已甚。

光秉政前後二十年。地節二年春病笃,車駕自臨問光病,上為之涕泣。光上書謝恩曰:“願分國邑三千戶,以封兄孫奉車都尉山為列侯,奉兄骠騎将軍去病祀。”事下丞相禦史,即日拜光子禹為右将軍。

光薨,上及皇太後親臨光喪。太中大夫任宣與侍禦史五人持節護喪事。中二千石治莫府冢上。賜金錢、缯絮、繡被百領,衣五十箧,璧珠玑玉衣,梓宮、便房、黃腸題湊各一具,枞木外臧椁十五具。東園溫明,皆如乘輿制度。載光屍柩以辒辌車,黃屋在纛,發材官輕車北軍五校士軍陳至茂陵,以送其葬。谥曰宣成侯。發三河卒穿複士,起冢祠堂。置園邑三百家,長丞奉守如舊法。

初,霍氏指西漢權臣霍光子孫奢侈,茂陵徐生曰:“霍氏必亡。夫奢則不遜,不遜必侮上;侮上者,逆道也。在人之右,衆必害之。霍氏秉權日久,害之者多矣。天下害之,而又行以逆道,不亡何待!”乃上疏,言:“霍氏泰盛;陛下即愛厚之,宜以時抑制,無使至亡。”書三上,辄報聞。

其後,霍氏誅滅,而告霍氏者皆封。人為徐生上書曰:“臣聞客有過主人者,見其竈直突注:突,煙囪,傍有積薪。客謂主人:‘更為曲突,遠徙其薪;不者,且有火患。’主人嘿然不應。俄而家果失火,鄰裡共救之,幸而得息。于是殺牛置酒,謝其鄰人。灼爛者在于上行,餘各以功次座,而不錄言曲突者。人謂主人曰:‘鄉使聽客之言,不費牛酒,終亡火患。今論功而請賓,曲突徙薪無恩澤,焦頭爛額為上客耶?’主人乃寤而請之。今茂陵徐福數上書言霍氏且有變,宜防絕之。鄉使福說得行,則國亡裂土出爵之費,臣亡逆亂誅滅之敗。往事既已,而福獨不蒙其功。唯陛下察之——貴徙薪曲突之策,使居焦發灼爛之右。”上乃賜福帛十匹,後以為郎。

宣帝始立,谒見高廟,大将軍霍光從骖乘,上内嚴憚之,若有芒刺在背。後車騎将軍張安世代光骖乘,天子從容肆體,甚安近焉。及光身死。而宗族竟誅。故俗傳之曰:“威震主者不畜。霍氏之禍,萌于骖乘。”

贊曰:霍光以結發内侍,起于階闼之間,确然秉志,誼形于主。受襁褓之托,任漢室之寄,當廟堂,擁幼君,摧燕王,仆上官,因權制敵,以成其忠。處廢置之際,臨大節而不可奪,遂匡國家,安社稷。擁昭立宣,光為師保,雖周公、阿衡,何以加此!然光不學亡術,暗于大理,陰妻邪謀,立女為後,湛溺盈溢之欲,以增颠覆之禍,死财三年,宗族誅夷,哀哉!昔霍叔封于晉,晉即河東,光豈其苗裔乎?金日磾夷狄亡國,羁虜漢庭,而以笃敬寤主,忠信自著,勒功上将,傳國後嗣,世名忠孝,七世内侍,何其盛也!本以休屠作金人為祭天主,故因賜姓金氏雲。

注釋譯文

霍光表字子孟,是骠騎将軍霍去病的弟弟。父親霍中孺,河東郡平陽縣人,以縣吏的身分替平陽侯家辦事,跟侍女衛少兒私通生下了霍去病。霍中孺辦完事回家,娶妻生下霍光,就此隔絕互相不知音訊。多年以後,衛少兒的妹妹衛子夫受到漢武帝寵幸,立為皇後,霍去病因為是皇後姊姊的兒子而尊貴得寵。長大以後,就自知父親是霍中孺,還沒顧上探訪尋問,正好任骠騎将軍出擊匈奴,路經河東郡,河東太守到郊外迎接,他背着弓箭先驅馬到平陽旅舍,派手下人迎接霍中孺。霍中孺急步進來拜見,将軍也下拜迎候,跪着說:“去病沒能早日自知是父親大人給予之身。”霍中孺伏在地上叩頭,說:“老臣能夠把生命寄托在将軍身上,這是上天的力量啊。”霍去病為霍中孺置買了大量的土地、房屋、奴婢而去。回來時,又從那兒經過,就帶着霍光西行到了長安,當時霍光年紀才十幾歲,任他為郎官,不久又升到諸曹侍中。霍去病死後,霍光任奉車都尉、光祿大夫,武帝出行他就照管車馬,回宮就侍奉在左右,出入宮門二十多年,小心謹慎,未曾有什麼過錯,很受到武帝親近和信任。

征和二年,衛太子劉據因受到江充的誣陷而自殺,而燕王劉旦、廣陵王劉胥又都有很多過失。這時武帝已年老,他的寵妃鈎弋宮趙婕妤有個男孩,武帝心裡想讓他繼承皇位,命大臣輔助他。仔細觀察衆大臣,隻有霍光能負此重任,可以把國家大事托付給他。武帝就叫黃門畫工畫了一幅周公抱着成王接受諸侯朝見的圖畫賜給霍光。後元二年春天,武帝出遊五柞宮,得了重病,霍光流淚抽泣問道:“如果有了意外,該誰繼承皇位?”武帝說:“你不明白上次圖畫的意思嗎?立小兒子,你擔當周公的職務。”武帝讓霍光任大司馬大将軍,金日磾任車騎将軍,加上太仆上官桀任左将軍,搜粟都尉桑弘羊任禦史大夫,都拜伏在卧室内的床下,接受遺诏輔佐少主。第二天,武帝逝世,太子繼承天子的尊号,就是孝昭皇帝。昭帝年方八歲,國家大事全由霍光決斷。

在這之前,後元元年,侍中仆射馬何羅和他弟弟重合侯馬通謀反,霍光、金日磾,上官桀等人共同誅殺了他們,沒有論功行賞。漢武帝病重時,寫下诏書封号說:“我死後打開诏書,按上面指示做。”這份遺诏封金日磾為秺侯,上官桀為安陽侯,霍光為博陸侯,都是因為之前平亂有功。當時衛尉王莽的兒子王忽随侍宮中,揚言說:“皇帝臨終前,我常在邊上,哪裡有遺诏封這三人的事,他們自己互相擡高罷了!”霍光聽後,狠狠責備了王莽,王莽用毒酒殺了自己的兒子忽。

霍光為人沉着冷靜、細緻慎重,身高達七尺三寸,皮膚白皙,眉、眼分得很開,須髯很美。每次從下殿門進出,停頓、前進有固定的地方,郎仆射暗中做了标記一看,尺寸絲毫不差,他的資質本性端正就像這樣。開始輔佐幼主,政令都由他親自發出,天下人都想望他的風采。宮殿中曾出現過怪異的現象,一夜間大臣們互相驚擾,霍光召來符玺郎要玺,郎官不肯交給霍光。霍光想奪玺,郎官手按着劍把說:“臣子的頭可以得到,國玺你不能得到!”霍光很贊賞他的忠義。第二天,下诏提升這位郎官官階兩級。老百姓沒有不稱頌霍光的。

霍光跟左将軍上官桀是締結婚姻的親家,霍光的長女是上官桀兒子上官安的妻子,有個女兒年紀跟昭帝正相配,上官桀依靠昭帝的大姊鄂邑長公主把上官安的女兒送進後宮成了婕妤,幾個月以後立為皇後。父親上官安當上了骠騎将軍,封桑樂侯。霍光有時休息沐浴離開朝廷,上官桀往往進宮代替霍光決定政務。上官桀父子位尊勢盛以後,頗感長公主的恩德。公主私生活不太檢點,寵幸河間郡的丁外人。上官桀、上官安想替丁外人求個封爵,希望按照國家以列侯匹配公主的慣例,霍光不同意。又為丁外人求光祿大夫之職,想讓他能得到皇帝召見,也不同意。長公主為此對霍光大為怨恨。而上官桀、上官安多次為丁外人求官爵不能得到,也感到慚愧。在武帝時,上官桀已經是九卿,官位在霍光之上。現在父子又都是将軍,有椒房中宮的關系可以倚重,皇後是上官安的親生女兒,霍光是她的外祖父,卻反而掌管朝政,從此(上官父子)跟霍光争起權來。

燕王劉旦自以為是昭帝兄長,常懷着怨意。再說禦史大夫桑弘羊建立了酒的官買制度,壟斷了鹽、鐵的生産,為國家增加了财政收入,自以為功高,想為兒子兄弟弄個官做,也怨恨霍光。于是蓋主、上官桀、上官安和桑弘羊都和燕王旦勾結密謀,叫人冒充替燕王上書,說霍光外出聚集郎官和羽林騎練兵,在路上稱“為皇上出行清道”,出發前安排宮中太官先行;又提到蘇武過去出使匈奴,被扣留了二十年不投降,回來才做了典屬國,而大将軍部下長史楊敞沒立功就當了搜粟都尉;又擅自增調将軍府的校尉;霍光專權,想怎樣就怎樣,恐怕有些不正常,臣子但願繳回符玺,進宮參加值宿警衛,觀察奸臣有什麼事變。他乘霍光休假的日子上書。上官桀想通過昭帝把這事批複下來,桑弘羊就可以跟其他大臣一起把霍光抓起來送走。奏書送上去,昭帝不肯批複。

第二天早上,霍光聽說這件事,停留在畫室中不進宮。昭帝問:“大将軍在哪裡?”左将軍上官桀回答:“因為燕王告發他的罪狀,所以不敢進來。”昭帝下诏召大将軍。霍光進宮,除下将軍冠叩頭自責,昭帝說:“将軍戴上冠。我知道這奏書是假的,将軍無罪。”霍光說:“陛下怎麼知道的?”昭帝說:“将軍去廣明亭總領郎官羽林軍操練演習,是近日的事。調校尉到現在不到十天,燕王怎麼能知道呢?況且将軍要幹壞事,并不需要校尉。”當時昭帝才十四歲,尚書和左右的人都感到驚訝,而上奏書的人果然失蹤了,追捕得很緊。上官桀等人害怕了,對昭帝說:“小事不值得追究。”昭帝不聽。

這以後上官桀的黨羽有說霍光壞話的,昭帝就發怒說:“大将軍是忠臣,先帝囑托他輔佐我的,有誰敢诽謗就辦他的罪。”從此上官桀等人不敢再講了,就計劃讓長公主擺宴席請霍光,埋伏兵士擊殺他,乘機廢昭帝,迎立燕王做天子。事情被發覺,霍光全部誅滅了上官桀、上官安、桑弘羊、丁外人的宗族。燕王、蓋主都自殺了。霍光威震海内。昭帝年滿二十舉行冠禮以後,就把政事委托給霍光,共十三年,百姓衣豐食足,四夷歸順服從。

元平元年,昭帝故世,沒有後代。武帝六個兒子隻剩廣陵王劉胥還在,衆大臣議論立誰為帝,都主張廣陵王。廣陵王本來因為行為有失道義,不為武帝所重用。霍光内心感到不妥當。有郎官上奏書說:“周太王不立長子太伯而立幼子王季,周文王舍棄伯邑考而立武王,隻在于适當,即使廢長立幼也是可以的。廣陵王不能承繼宗廟。”這話符合霍光心意。霍光把他的奏書拿給丞相楊敞等看,提拔郎官做九江太守,當天接受皇太後的诏令,派遣代理大鴻胪、少府史樂成,宗正劉德,光祿大夫丙吉,中郎将利漢迎接昌邑王劉賀。

劉賀是武帝的孫子,昌邑哀王劉髆的兒子。到了以後,就位,行為淫亂。霍光又擔憂又氣忿,單獨問親信的老部下大司農田延年。田延年說:“将軍是國家的棟梁,明白這個人不行,為什麼不向皇太後建議,另選賢明的立為皇帝?”霍光說:“現在想這樣,在古代有過這種例子麼?”田延年說:“伊尹任殷朝的丞相,放逐太甲而保全了王室,後世稱道他忠。将軍如果能做到這點,也就是漢朝的伊尹了。”霍光就引薦田延年當了給事中,暗底下跟車騎将軍張安世考慮大計,于是召集丞相、禦史、将軍、列侯、中二千石、大夫、博士在未央宮開會讨論。霍光說:“昌邑王行為昏亂,恐怕要危害國家,怎麼辦?”衆大臣都驚愕得變了臉色,沒人敢開口說話,隻是唯唯諾諾而已。田延年走上前,離開席位手按劍柄,說:“先帝把年幼的孤兒托付給将軍,把大漢的天下委任給将軍,是因為将軍忠誠而賢能,能夠安定劉氏的江山。現在下邊議論得像鼎水沸騰,國家可能傾覆,況且漢天子的谥号常帶‘孝’字,就為長久保有天下,使宗廟祭祀不斷啊。如果使漢皇室斷了祭祀,将軍就是死了,又有什麼臉在地下見先帝呢?今天的會議,不準轉過腳跟去不表态。諸位大臣有回答得晚的,我請求用劍把他殺了。”霍光自責說:“九卿指責霍光指責得對。天下騷擾不安,霍光應該受到責難。”于是參加會議的都叩頭,說:“天下萬姓,命都在将軍手裡,隻等大将軍下令了。”

霍光立即跟衆大臣一起見告皇太後,列舉昌邑王不能繼承宗廟的種種罪狀。皇太後就坐車駕臨未央宮承明殿,下诏各宮門不準放昌邑王的衆臣子進入。昌邑王入朝太後回去,乘車想回溫室,中黃門的宦者分别把持着門扇,昌邑王一進來,就把門關上,跟随昌邑來的臣子不得進。昌邑王說:“幹什麼?”大将軍霍光跪下說:“有皇太後的诏令,不準放入昌邑的衆臣。”昌邑王說:“慢慢地嘛,為什麼像這樣吓人!”霍光命人把昌邑的臣子們全都趕出去,安置在金馬門外面。車騎将軍張安世帶着羽林騎把二百多人綁起來,都送到廷尉和诏獄看押。命令過去做過昭帝侍中的内臣看好昌邑王。霍光下令左右:“仔細值班警衛,昌邑王如果發生什麼意外自殺身亡,會叫我對不起天下人,背上殺主上的罪名。”昌邑王還不知道自己要被廢黜了,對左右說:“我過去的臣子跟我來做官有什麼罪,而大将軍要把他們全抓起來呢?”一會兒,有皇太後的诏令召見昌邑王。昌邑王聽到召見,心中着慌,就說:“我有什麼罪要召見我啊!”皇太後身被珍珠短襖,盛妝坐在武帳中,幾百名侍禦都拿着武器,期門武士執戟護陛,排列在殿下。衆大臣依次上殿,召昌邑王伏在殿前聽诏。霍光與衆大臣聯名參奏昌邑王……荒淫迷惑,全失帝王的禮義,擾亂了漢朝的制度,應當廢黜。皇太後下诏說:“同意。”霍光叫昌邑王起身下拜接受诏令,昌邑王說:“聽說天子隻要有诤臣七個,即使無道也不會失天下。”霍光說:“皇太後已诏令廢黜,哪來的天子!”當即抓住他的手,解脫他的玺和绶帶,捧給皇太後,扶着昌邑王下殿,出金馬門,衆大臣跟着送行。昌邑王向西拜了一拜,說:“又笨又傻,幹不了漢朝的事。”起身上了天子乘輿的副車。大将軍霍光送到昌邑王的住所。霍光自責道:“王的行為自絕于天,我們臣等無能而膽怯,不能殺身以報恩德。微臣我甯肯對不起王,不敢對不起國家。但願王能自愛,我今後長時期内不能再見到尊敬的王上了。”霍光流淚哭泣而去。衆大臣進奏說:“古代廢黜的人要棄逐到遠方,不讓他接觸朝政,請求把昌邑王賀遷徙到漢中郡房陵縣去。”皇太後诏令把劉賀送回昌邑,賜給他私邑二千戶。昌邑帶來一批臣子因輔導不當,使王陷入邪惡,霍光把二百多人全殺了。這些人被推出執行死刑時,在市中号叫:“該決斷時不決斷,反而遭受他禍害。”

霍光坐在朝廷中間,會合丞相以下大臣讨論決定立誰。廣陵王已經不用在前,還有燕剌王因謀反而被誅滅,他兒子不在讨論範圍中。近親隻有衛太子劉據的孫子号皇曾孫的在民間,大家都稱道他。霍光就跟丞相楊敞等上奏書說:“《禮記》說:‘人道愛自己的親人,所以尊崇祖先;尊崇祖先,所以敬重宗室。’大宗沒有子息,選擇宗支子孫中賢能的作為繼承人。孝武皇帝的曾孫病已,武帝在世時有诏命令掖庭養育照看,到今年十八歲了,從先生那裡受學《詩經》、《論語》、《孝經》,親自實行節儉,仁慈而能愛他人,可以嗣承孝昭皇帝之後,事奉祖宗之廟,愛萬姓如子。臣子冒死讓太後知情。”皇太後下诏說:“同意。”霍光派宗正劉德到尚冠裡曾孫家中,讓他沐浴以後賜給他皇帝之服,太仆用輕便車迎接曾孫到宗正府用齋,然後進未央宮見皇太後,受封為陽武侯。霍光捧上皇帝的玺和绶帶,進谒了高皇帝廟,這就是孝宣皇帝。

第二年,宣帝下诏說:“褒獎有德行的,賞賜立首功的,是古今相通的道理。大司馬大将軍霍光值宿護衛宮殿忠心耿耿,顯示德行,深明恩遇,保持節操,主持正義,安定宗廟。用河北、東武陽增加霍光封邑一萬七千戶。”加上以前的食邑共計二萬戶。賞賜先後有黃金七千斤,錢六千萬,各色絲織物三萬匹,奴婢一百七十人,馬二千匹,華貴的住宅一所。

從昭帝時起,霍光的兒子霍禹和侄孫霍雲都是中郎将,霍雲的弟弟霍山任奉車都尉侍中,帶領胡騎、越騎。霍光有兩個女婿是東、西宮的衛尉,兄弟、幾個女婿,外孫都得以定期朝見皇帝,任各部門的大夫、騎都尉、給事中。親族連成一體,植根盤踞在朝廷中。霍光從後元年間起掌握國事,到宣帝就位,才歸還政權。宣帝謙讓不肯接受,凡事都先彙報霍光,然後才奏給天子。霍光每次朝見,宣帝都虛懷若谷,神色敬肅,禮節上屈己退讓到了極點。

霍光主持朝政前後二十年。地節二年春天病重,宣帝親自到來問候霍光病況,為他病情流淚哭泣。霍光呈上奏書謝恩說:“希望把我國中之邑分出三千戶,封給我侄孫奉車都尉霍山為列侯,來侍奉骠騎将軍霍去病的廟祀。”皇帝把這事下達給丞相、禦史,當天拜霍光的兒子霍禹為右将軍。

霍光去世了,宣帝和皇太後親臨參加霍光的喪禮。

當初,霍氏奢侈,茂陵徐生說:“霍氏一定得死。人奢侈就不謙虛,不謙虛就一定玷辱皇上;此人也就是背叛天道。他的地位比别人高,大家一定忌妒他。霍氏掌權很久了,忌妒他的人很多了。全部人都忌妒他,而他又背天道而行,不等待死等什麼?”于是上疏皇上說:“霍氏寬裕昌盛,皇上您即使想厚待他,應當适時抑制他,不要讓他最後到死亡的地步。”上書三次,才聽到。

後來,霍氏被殺,而告發霍氏的人都被封官。有人為徐生上書說:“我聽說有個探望主人的客人,看見他家竈上的煙囪是直的,旁邊還堆了些柴火。客人對主人說:“改為彎曲的煙囪,把柴火移走,否則将有火患。主人沒理他。不久主人家果真失火,鄰居們一起救火,有幸使火熄滅。于是主人殺牛備酒,感謝他的鄰居。身上燒傷者在上座,剩下的各按他們的功勞就座,而獨獨不邀請說改煙囪為彎曲的人。有人對主人說:“假使當初聽了那客人的話,不用牛、酒,最終可以使火患沒有。如今按功勞而邀請賓客,提出把煙囪改成彎曲的、把柴移走的人沒有得到獎賞感謝,卻把焦頭爛額的人作為上賓嗎?”主人于是醒悟而邀請他。今茂陵徐福屢次上書說霍氏會有變化,應當防止杜絕他。假如按福所說的做,那麼國家不用分割土地出賣官爵,大臣死,叛亂等事都不會發生。往事既然已經發生,唯獨徐福一人沒有蒙受皇恩。希望皇上明察——重視徙薪曲突的方法,把它放在焦發灼爛之人的上面。”皇上于是賞福帛十匹,之後任他為郎。

宣帝剛被立為皇上時,到高廟祭祀,大将軍霍光以骖乘的身份跟從,皇上心裡害怕他,像背上長了芒刺一樣。後來車騎将軍張安世代替光任了骖乘,天子才能從容地面對,感覺安全在身旁。一直到光死去。而他一族之人竟然全部被殺。因此民間流傳說:“威嚴震主的人不能活。霍氏的禍,是從骖乘開始的。”

作品鑒賞

霍光(?—前68)靠了同父異母兄長霍去病的提攜,從一個小縣吏的兒子平步青雲,得到漢武帝親信,受遺诏,輔少主,在皇親國戚的争鬥中,變成權傾一時,威震人主,可以左右皇位繼承人的實力人物,前後秉政二十年。班固一方面表彰霍光“資性端正”,一方面又寫霍光為了鞏固權力,不顧颠倒輩分,使自己的小女兒成為漢宣帝的皇後,并掩蓋了妻子串通禦醫毒死宣帝原配許皇後的罪行。這件事,後來成為霍氏宗族由盛極而被誅的伏線。

作者簡介

班固(建武八年32年-永元四年92年)東漢官吏、史學家、文學家。史學家班彪之子,字孟堅,漢族,扶風安陵人(今陝西鹹陽東北)。除蘭台令史,遷為郎,典校秘書,潛心二十餘年,修成《漢書》,當世重之,遷玄武司馬,撰《白虎通德論》,征匈奴為中護軍,兵敗受牽連,死獄中,善辭賦,有《兩都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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