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居士傳

六一居士傳

宋代文學家歐陽修的一篇自傳性散文
《六一居士傳》是宋代文學家歐陽修的一篇自傳性散文。其文主要自述作者晚年生活的情趣,向往讀書、鑒賞碑銘、彈琴、弈棋、飲酒,以消度餘光晚景,表達了作者不再留戀功名的決心。
  • 作品名稱:《六一居士傳》
  • 外文名:
  • 作品别名:
  • 作者:
  • 創作年代:宋代
  • 作品出處:《歐陽文忠公文集》
  • 文學體裁:散文
  • 英文名:liuyijushizhuan
  • 作 者:歐陽修

原文

六一居士初谪滁山,自号醉翁。既老而衰且病,将退休于颍水之上,則又更号六一居士。客有問曰:“六一,何謂也?”居士曰:“吾家藏書一萬卷,集錄三代以來金石遺文一千卷,有琴一張,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壺。”客曰:“是為五一爾,奈何?”居士曰:“以吾一翁,老于此五物之間,是豈不為六一乎?”客笑曰:“子欲逃名者乎?而屢易其号。此莊生所诮畏影而走乎日中者也;餘将見子疾走大喘渴死,而名不得逃也。”居士曰:“吾因知名之不可逃,然亦知夫不必逃也;吾為此名,聊以志吾之樂爾。”客曰:“其樂如何?”居士曰:“吾之樂可勝道哉!方其得意于五物也,泰山在前而不見,疾雷破柱而不驚;雖響九奏于洞庭之野,閱大戰于涿鹿之原,未足喻其樂且适也。然常患不得極吾樂于其間者,世事之為吾累者衆也。其大者有二焉,軒裳珪組勞吾形于外,憂患思慮勞吾心于内,使吾形不病而已悴,心未老而先衰,尚何暇于五物哉?雖然,吾自乞其身于朝者三年矣,一日天子恻然哀之,賜其骸骨,使得與此五物偕返于田廬,庶幾償其夙願焉。此吾之所以志也。”客複笑曰:“子知軒裳珪組之累其形,而不知五物之累其心乎?”居士曰:“不然。累于彼者已勞矣,又多憂;累于此者既佚矣,幸無患。吾其何擇哉?”于是與客俱起,握手大笑曰:“置之,區區不足較也。”已而歎曰:“夫士少而仕,老而休,蓋有不待七十者矣。吾素慕之,宜去一也。吾嘗用于時矣,而訖無稱焉,宜去二也。壯猶如此,今既老且病矣,乃以難強之筋骸,貪過分之榮祿,是将違其素志而自食其言,宜去三也。吾負三宜去,雖無五物,其去宜矣,複何道哉!” 熙甯三年九月七日,六一居士自傳。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1.初谪滁山:慶曆六年(1046),歐陽修被貶為滁州知州,時年四十歲。

2.将退休于颍水之上:熙甯元年(1068),歐陽修在颍州(今安徽阜陽市)修建房屋,準備退休于此。

3.三代:指夏商周。

4.金石遺文:指歐陽修所收集的鐘鼎和石刻文字的拓本。歐陽修撰有《集石錄》,為在國現存最早的著錄金石的專著。

5.逃名:避名聲而不居。

6.此莊生所诮畏影而走乎日中者:《莊子·漁父》:“人有畏影惡迹而去之走者,舉足愈數而迹愈多,走愈疾而影不離身。自以為尚遲,疾走不休。絕力而死。不知處陰以休影,處靜以息迹,愚亦甚矣。”莊生,指莊子。诮,譏笑。

7.志:記,标記。

8.“泰山”二句:以為心有專注,不聞外物。語本《鹖冠子·天則》:“一葉蔽目,不見泰山;兩耳塞豆,不聞雷霆。”

9.九奏:即“九韶”,虞舜時的音樂。

10.閱大戰于涿鹿之原:《史記·五帝本紀》記黃帝與蚩尤戰于涿鹿之野,隧擒殺蚩尤事。

11.軒裳珪組:分指古代大臣所乘車駕,所着服飾,所執玉闆,所佩印绶,總指官場事物。

12.勞:形容詞使動用法,使——勞累。

13.乞其身:要求退休。

14.一日:一旦,終有一天。

15.賜其骸骨:比喻皇帝同意其告老退休。

16.庶幾:大概,差不多;或許可以。

17.佚:安逸,安樂。

18.置之:放在一邊。

19.區區:形容事小。

20.不待七十:古代規定官員七十歲退休(“緻仕”“緻政”),歐陽修寫本文時為六十四歲,所以用他人也有不到七十就告退的作為自解。

21.用于時:指出仕。

22.無稱:沒有值得稱道的政績。

23.違其素志而自食其言:違背自己的平生志向而說話不算話。歐陽修早在皇祐元年任颍州知州時,已萌歸田退休之意。後在《歸田錄序》中明确表示了“退避榮寵,而優遊田畝”的心願。素志,一向的志向。

24.負:具有。

白話譯文

六一居士最初被貶谪到滁州山鄉時,自己以醉翁為号。年老體弱,又多病,将要辭别官場,到颍水之濱頤養天年,便又改變名号叫六一居士。

有位客人問道:“六一,講的是什麼?”居士說:“我家裡藏了書一萬卷,收集收錄夏商周三代以來金石文字一千卷,有一張琴,有一盤棋,又經常備好酒一壺。”客人說:“這隻是五個一,怎麼說‘六一’呢?”居士說:“加上我這一個老頭,在這五種物品中間老去,這難道不是‘六一’了嗎?”客人笑着說:“您大概是想逃避名聲的人吧,因而屢次改換名号。這正像莊子所譏諷的那個害怕影子而跑到陽光中去的人;我将會看見您(像那個人一樣),迅速奔跑,大口喘氣,幹渴而死,名聲卻不能逃脫。”居士說:“我本就知道名聲不可以逃脫,也知道我沒有必要逃避;我取這個名号,姑且用來記下我的樂趣罷了。”客人說:“你的樂趣怎麼樣呢?”居士說:“我的樂趣可以說得盡嗎!當自己在這五種物品中得到意趣時,泰山在面前也看不見,迅雷劈破柱子也不驚慌;即使在洞庭湖原野上奏響九韶音樂,在涿鹿大地觀看大戰役,也不足以形容自己的快樂和舒适。然而常常憂慮不能在這五種物品中盡情享樂,原因是世事給我的拖累太多了。其中大的方面有兩件,官車、官服、符信、印绶從外面使我的身體感到勞累,憂患思慮從裡面使我的内心感到疲憊,使我沒有生病卻已經顯得憔悴,人沒有老,精神卻已衰竭,還有什麼空閑花在這五種物品上呢?雖然如此,我向朝廷請求告老還鄉已有三年了,(如果)某一天天子發出恻隐之心哀憐我,賜還我這把老骨頭,讓我能夠和這五種物品一起回歸田園,差不多就有希望實現自己素來的願望了。這便是我記述我的樂趣的原因。”客人又笑着說:“您知道官車、官服、符信、印绶勞累自己的身體,卻不知道這五種物品也會勞累心力嗎?”居士說: “不是這樣。我被官場拖累,已經勞苦了,又有很多憂愁;被這些物品所吸引,既很安逸,又慶幸沒有禍患。我将選擇哪方面呢?”于是和客人一同站起來,握着手大笑說:“停止辯論吧,區區小事是不值得比較的。”

辯論之後,居士歎息說:“讀書人從年輕時開始做官,到年老時退休,往往是有等不到七十歲就退休的人。我素來羨慕他們,這是我應當離職的第一點理由。我曾經被當朝任用,但最終沒有值得稱道的政績,這是應當離職的第二點理由。強壯時尚且如此,現在既老又多病,憑着難以支撐的身體去貪戀過多的職位俸祿,這将會違背自己平素的志願,自食其言,這是應當離職的第三點理由。我有這三點應當離職的理由,即使沒有這五種物品,(我)離職也是應當的,還要再說什麼呢!”熙甯三年九月七日,六一居士自傳。

寫作背景

這篇文章作于熙甯三年(1070年)。當年七月,作者由青州知州改任蔡州知州,九月到蔡州(今河南汝南縣)。自号“六一居士”。此時的作者在政治上想擺脫憂勞煩擾,早就有急流勇退的思想,又加上與王安石的政見不合,于是他一直接連上表請求退休,至蔡州後,過起了清淡的生活,不久創作了這篇文章。

作品鑒賞

文學賞析

《六一居士傳》是一篇很有特色的傳記文,其實質為抒情文。居士,指在家學道的人。歐陽修寫此文旨在說明自己的志趣:他已在數十年官海浮沉中曆盡滄桑,明确了不可能于當時政壇再有所作為,宣告自己決心退休。作者于熙甯三年(1070)九月抵達蔡州,州治為今河南汝陽縣,抵蔡州即自号“六一居士”,并作此傳以明其由。參照他在三年前(即治平四年,1067)作的《歸田錄》,更可清晰地了解他作此文的動機:“既不能因時奮身,遇事發憤,有所建明,以為補益;又不能依附取容,以徇世俗,使怨疾謗怒叢于一身,以受侮于群小”。他欲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的政治理想已化為雲煙。故此篇似與東晉陶淵明的《自祭文》有異曲同工之妙,均恐身後不被世人了解,因此而寫下這與世訣絕的妙文。n這篇文章的章法深值稱述。開篇即提出自己即将退休的意趣;繼而以客人提問,自己作答,作為全篇抒情說理的解說詞。這種以問答體抒發作者内心蘊涵的手法,使文章不落俗套、生動活潑。若将此文與作者的另一名篇《秋聲賦》相較,則見其淵源:“草木無情,有時飄零。人為動物,唯物之靈。百憂感其心,萬事勞其形。有動于中,必搖其精,而沉思其力之所不及,憂其智之所不能?宜其渥然丹者為稿木,黟然黑者為星星。奈何以非金石之質,欲與草木而争榮?念誰為之戕賊,亦何恨乎秋聲?”這一段與本篇的“軒裳珪組勞吾形于外,憂患思慮勞吾心于内”的立意真是不謀而合,可以說本篇乃是《秋聲賦》在邏輯上的必然發展。而這種與客問答及與童子問答的文體,在我國文學史上源遠流長。先秦諸子姑不俱論,即漢枚乘的《七發》和揚雄的《逐貧賦》均可視為光輝代表。歐陽修承前啟後,創作了《六一居士傳》等一批名篇。n歐陽修自熙甯元年(1068)始,就連續上書請求退休,而在熙甯二年秋,因在青州擅止散發青苗錢,被朝廷诘責,退休之願更迫,遂于熙甯四年六月獲準,七月退居穎州,後一年即在穎去也。《六一居士傳》基于這種個人身世背景,雖用漢賦習常的主客對話形式,外表上悠閑纡緩,但在字裡行間卻透露出作者的時代苦悶感。n文章共分三大段。首段開宗明義,末段為結尾收梢,中間問答為全篇重點所在。先從解釋“六一”開始,然後以逃名發問:你是要逃名嗎?“逃名”,見《後漢書·法真傳》:“逃名而名我随。”是說逃名是逃不掉的,名總是跟着你走。“莊生畏影”出自《莊子·漁父》:“人有畏影迹而去之走者,舉足愈速而迹愈多,走愈疾而影不離身,自以為尚遲,疾走不休,絕力而死。不知處陰可以休影,處靜可以息迹,愚亦甚矣。”客問的用意在于:你退隐山林而名未可逃,必如莊子所述之人會疾喘渴死的。于是,歐陽修舉出書籍、金石、琴、棋、酒五者與自己融而為一,感到“泰山在前而不見,疾雷破柱而不驚;雖響九奏于洞庭之野,閱大戰于涿鹿之原,未足喻其樂且适也。”《鹖冠子·天則》:“葉蔽目,不見太山; 兩耳塞豆,不聞雷霆”,作者化用其意,認為自己隻要能夠專心讀書,欣賞金石,在琴棋酒酣之中陶冶性情,就不會為外界事物所幹擾,而得到心境的平和,恬樂無窮。雖舜的九韶之樂,抑或黃帝與蚩尤的涿鹿大戰,聽之閱之,也不會有我那一份安靜的美的藝術享受之樂。n“然常患不得極吾樂于其間者,也事之為吾累者衆也。”從這裡引出全篇關鍵的文脈: 我為什麼不能以讀書琴酒自娛呢? 原因在于“軒裳”和“珪組”使我勞形于外,為它便須乘車、着宮服、掌守印語,進退朝廷,恭揖敷衍、一旦失據,便有災難。還有那憂慮煩思使我心神憔悴,恐犯龍顔。外加防不勝防的奸臣群小的中傷、誣陷。所有這一切,使封建時代的文人志士者少有片刻的精神安甯。慮及此處,歐陽修便率直地提出了: 請皇上早日發天恩,可憐可憐我這個昏愚的老臣吧,讓我完骨歸鄉,過幾年田園生活吧。n本來至此作者已把意圖闡述得幾近無遺,可是作者又蕩出一個餘波:客提出,你說仕宦生涯累形勞神,但琴棋書畫金石等等同樣使人傷神損年。作者爽然作答: 仕宦生涯勞苦憂患,而玩物則不然。“佚”,即散佚,指散淡無拘束,恬淡的人能于處靜之中得到美的享受以及探讨學問之趣。最後,與客的對話在握手大笑,“區區不足較”中結束。表現出詩人兼散文家的歐陽修所具有的潇灑出塵的思想境界和清高風度。n從“已而歎曰”起,為最後一段。這段文章,着重闡發了老子所謂“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的思想,第一說明了老而休是自然規律; 第二說明作者謙稱自己并無政績之可言,“訖無稱焉”;第三說明自己确實老病,筋骨已不強健,若貪戀榮華富貴,則違背了自己高尚的志趣。所謂不能自食其言,當指歐陽修于皇祐元年 (1049) 知穎州時,即欣賞其西湖風景,有多首詞稱頌西湖之美,并與詩人梅堯臣相約,以其地作為晚年退休之所。最後的結語:“雖無五物,其去宜矣,複何道哉。”在歐陽修眼裡,有琴棋書畫古玩與否,都不關緊要,他要離開仕途,遂其本初之願,以退休來解放其身心,這才是問題根本所在。而這篇傳記就是他的志趣的總寄托。n應該看到,作為封建士大夫的歐陽修,身受儒、道、佛三家傳統文化的影響,自難免有其一定的曆史局限性。但也應看到,歐陽修由參知政事出知毫州時,曾便道過穎,在那裡修屋準備退居; 而在熙甯五年(1072),即去世前兩年,在知蔡州時又作此篇自傳以明志。足見歐陽修不屑與群小共居、“有所不為而後可以有為”的祟高精神境界。

名家評價

朱熹《朱子語類》卷一百三十九:“得到晚年,自作《六一居士傳》,宜其所得如何,卻隻說有書一千卷,集古錄一千卷、琴一張、酒一壺、棋一局與一老人為六,更不成說話,分明是自納敗阙。”

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鈔》卷四十七:“文旨曠達,歐陽公所自解脫在此。”

張伯行《唐宋八大家文鈔》卷六:“歐公晚年寓意之文。東坡集多得此解。”

作者簡介

歐陽修(1007-1072年),北宋文學家、史學家。字永叔,号醉翁,

晚号六一居士。廬陵(今江西吉安)人。1030年(天聖八年)進士。累擢知制诰、翰林學士,曆樞密副使、參知政事。宋神宗朝,遷兵部尚書,以太子少師緻仕。卒谥文忠。政治上曾支持過範仲淹等的革新主張,文學上主張明道、緻用,對宋初以來靡麗、險怪的文風表示不滿,并積極培養後進,是北宋古文運動的領袖。散文說理暢達,抒情委婉,為“唐宋八大家”之一;詩風與其散文近似,語言流暢自然。其詞婉麗,承襲南唐餘風。曾與宋祁合修《新唐書》,并獨撰《新五代史》。又喜收集金石文字,編為《集古錄》,對宋代金石學頗有影響。有《歐陽文忠公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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